<p class="ql-block"> 春雨瀟瀟,春耕囂囂。</p><p class="ql-block"> 公社吆牛肩犁,欲趕一個(gè)上工的大清早……大牛才在自家門口的新榕樹下駐了一會兒腳,惠麗抱著山兒便急匆匆地趕來了,說:“爹……剛才抱山兒陪四嬸媽到保管室,不知怎么的,突然的……老媽就暈倒了!”大牛一怔,趕忙說:“五兒呀,你高臺上呼喊上工去,我這就去瞧一瞧你四嬸咋啦?”</p><p class="ql-block"> 聽高臺上公社底氣十足的那一聲“上——工——耶!”大牛高興,回望了一個(gè)贊許,心里還直想著去世的土改,“不是孬種,還是很像二兒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在公社是否承繼生產(chǎn)隊(duì)長衣缽的問題上,大牛與依依發(fā)生了一點(diǎn)分歧……“五兒回鄉(xiāng)知青,鍛煉鍛煉,說不定將來也可以工農(nóng)兵上大學(xué)去?”依依很疼愛這一個(gè)小兒子,“公社還那么稚嫩,你忍心讓他一輩子扛犁?”大牛雖然“妻管嚴(yán)”,但對自己的隊(duì)長后繼無人的原則問題上倒是很有一番“無后乃大”的感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咱指望不上了!”大牛嘆一聲長氣,“惟有老五啦,總不能讓女兒的建設(shè)來吧?”</p><p class="ql-block"> “那生產(chǎn)隊(duì)長也不是咱家的呀?”依依知道大牛一根筋,生性執(zhí)拗……急急的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言重了,“不然的話,咱不急著讓公社當(dāng)隊(duì)長?”</p><p class="ql-block"> “瞧一瞧,咱還不夠老吧?”大牛顧左右而言他,“四嬸病了?就在隊(duì)部的保管室!”</p><p class="ql-block"> 大牛前面走,依依跟著,他們總是這樣夫唱婦隨……“不然,你去衛(wèi)生院叫解放吧?”大牛忽的一頓,像上工時(shí)派活的那一種口吻,“大兒又院長、又門診的,太忙啦,叫梅穎來診一診吧!”</p><p class="ql-block"> 四嬸的家,就在嶺兜村祖祠、也即隊(duì)部后邊的山凹之間,與隊(duì)部也只隔著一條石壁小巷,與村口的老榕樹也只是一樹之遙……自從診所從隊(duì)部遷入南沿的鐵路車站之后,隊(duì)部便一分為二,東廂房為保管室,由惠麗掌管,在哺乳“山兒”期間,保管暫由四嬸代管。西廂房乃評工、記工室,乃林自然之天下也,目前還由劉劍英經(jīng)營著生產(chǎn)隊(duì)的那一攤廣播業(yè)務(wù)……每每評工伊始,林自然對著話筒一聲高“呼”,全村熱烈響應(yīng),儼然的,這里又是記工員的辦公室了!</p><p class="ql-block"> 不過,廣播室之建立,劉劍英之初衷,倒真的是為了減輕隊(duì)長嘶喊“上——工——耶”之辛苦的……但大牛隊(duì)長不習(xí)慣話筒的現(xiàn)代感,說喊起來挺別扭的,說還是站在老榕樹下的高臺上、那握掌喇叭似的一呼帶勁……可惜,土改隊(duì)長還沒試過,他就走了!公社即將隊(duì)長,但他老子不習(xí)慣,他也就不敢侈談什么用一用就習(xí)慣了。</p><p class="ql-block"> 過村口,宛轉(zhuǎn)于老榕樹下……趕得有點(diǎn)急了,大牛仿佛腳底生風(fēng)。</p><p class="ql-block"> “爹,莫急!”惠麗也急急地跟上。</p><p class="ql-block"> 就在保管室,四嬸斜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大概聽到了大牛的腳步聲了吧?她微微地睜開眼睛,嘴角似乎抻了一抻,裂開了一痕淡淡的微笑,“有一點(diǎn)暈!”四嬸挺腰,似乎欲起身,惠麗趕忙扶住,“媽,我爹來啦!”</p><p class="ql-block"> 四嬸一把抓住大牛,生怕丟掉了什么似的?“小牛!”他突然地叫起了大牛的小名來了……當(dāng)年,四哥從村口老榕樹下的高臺上撿回才兩歲的小男孩,那時(shí)才十八歲的四嬸,就這樣輕聲地叫他小牛……神情有一些恍惚的四嬸,憂憂地,說:“你四哥……在南洋那邊……叫我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只見四嬸臉色煞白,頭仄地一斜,便歪在了惠麗的懷里……懷里正抱著睡著了的山兒呢!</p><p class="ql-block"> 就在這一瞬間,山兒醒了,睜開了惺忪的兩個(gè)小眼睛……突然之間,外婆的頭一歪,但卻又輕輕地一挺,四嬸也睜開了雙眼,就在對視的余光里……四嬸喃喃自語,“山兒!”</p><p class="ql-block"> 大牛抱過山兒,在四嬸耳邊,輕輕地說了一聲:“告訴四哥,他的孫子叫林山!”四嬸眼睛突然一亮,慢慢地又雙眼閉去……漸漸的,在她的嘴角邊上,凝固了一種欣然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四嫂……四嫂呀!”大牛痛哉,哀也,淚流滿面,他攏過惠麗母子,“惠兒……你媽走了!”</p><p class="ql-block"> 平時(shí),大牛都是和孩子們一樣地稱呼“四嬸”的,但大牛知道感恩,待四嬸向來如母。</p><p class="ql-block"> 梅穎一聲“來遲了”,跪地不起。</p><p class="ql-block"> 四嬸無疾而終,享年七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