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農(nóng)村老家里把每年用手工鐮刀收割麥子、油菜籽、蠶豆、青稞等秋后農(nóng)作物統(tǒng)稱為“割田”。割田是秋收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麥子是大田作物，種植的面積相對較多，大多數(shù)情況下割田主要指收割春小麥。</p> <p class="ql-block"> 我家包產(chǎn)到戶時分了七八畝地。每年要種4—5畝春小麥。原先到了秋天，不比時下的收割機秋收一次性完成，主要依靠人工割麥子，這種農(nóng)活是莊稼人一年里最重最苦的活之一。</p> <p class="ql-block"> 割田前幾天就要準備鐮刀、大小不等磨刀石等工具。將上一年架在房樑上落滿灰塵的鐮刀拿下來，重新檢查鐮刀把是否松動、刀刃是否卷鐮或有豁口，不能用的話要及時進行修整調(diào)還，及至購買新鐮刀。</p> <p class="ql-block"> 購買新鐮刀有兩個渠道。一個是到鄉(xiāng)鎮(zhèn)供銷社買一種輕便、刀把長且細、刀面與刀把在一個平面，鐮刀面窄的被稱為“韭鐮子”的新式鐮刀，這種鐮刀也許是刀面型似韭菜而得名。另一個渠道是到當?shù)罔F匠鋪或五金雜貨鋪購買鐵匠手工打造的“老鐮刀”。老鐮刀刀面大而且寬，刀刃稍微向下傾斜，刀把較短且有一定的彎曲弧度，割田時非常順手，它會自然而然地向地里下沉，如蘇家堡傳統(tǒng)老鐵匠鄒鐵匠打的老鐮刀在景陽一帶就很出名。還有我的湟中西拉科趙姨夫原先打的老鐮刀也比較出名，有時走親戚時會隨帶回家一二把備用。</p> <p class="ql-block"> 另外要準備粗細不同功能的三、四塊方形磨石。細的稱細磨石，粗一點的稱沙石。磨鐮刀是一門技術(shù)活，第一步先用臉盆里舀上三分之一的水，鐮刀沾點水在粗沙石上輕輕來回磨，用粗沙石將刀刃盡快磨的鋒銳，一面磨的差不多后另一面用腳壓住鐮刀把，左手扶著鐮刀尖，右手拿小一點的沙石塊從臉盆里沾點水輕重適度的來回磨。用沙石磨好后再用細磨石用同樣的方式把鐮刀磨一邊，稱之為“蓋帽”。</p> <p class="ql-block"> 為啥要用粗細兩種磨石。原因一是因為鐮刀太老（青海方言：意為刀鋒鈍、不鋒利），用細磨石磨刀一時半會磨不快（不鋒利），用沙石磨的鐮刀不用細磨石蓋帽，割不了幾個捆子就會“老”（意：刀鋒變鈍）。</p><p class="ql-block"> （注：捆子是由手工用鐮刀把麥子割下來，由腰把、裹頭、芯子捆扎在一塊，立起來上半部尖而小、下半部粗而實形狀類似于錐狀，高低大約與人差不多大小的麥子捆扎物）</p> <p class="ql-block"> 磨鐮刀同時也是一門經(jīng)驗活。說技術(shù)活是因為磨刀時不掌握技巧、要領(lǐng)、手勢、力度等等，怎么磨也磨不快。說經(jīng)驗活是鐮刀磨的時間要恰到好處，磨的時間短了，鐮刀磨不快，磨的時間過長鐮刀就會“卷刃”，會起到反作用。因此磨的快不快一般會用大拇指去刀刃上輕輕蹭一蹭，根據(jù)經(jīng)驗試試有輕微的摩擦感就可以了?；蛘哂醚劬吹度?，看不見刀刃說明鐮刀已經(jīng)很鋒利了。</p> <p class="ql-block"> 磨鐮刀時一定要用心用力，防止因注意力不集中而發(fā)生傷手等意外事故。最后把磨好的鐮刀要放在提前準備好的肩背口袋或手提籃子里，防止它們互相碰撞碰鈍刀刃。</p> <p class="ql-block"> 割田勞動期間的早飯需要特別講究。清早間不能吃太咸太油膩的東西，不然一天經(jīng)過大量體力勞動，舌干口燥，經(jīng)常要喝水。早飯前最好喝一碗嗽口（早晨當?shù)厝藢㈤_水泡饃饃稱為嗽口）。然后吃一頓炒洋芋之類的早飯，早飯不能吃的太飽，太飽了割田彎不下腰身，吃不飽的話一會兒就餓了。</p> <p class="ql-block"> 吃過早飯，太陽剛剛露出山頭就往田間地頭出發(fā)了，到地頭是太陽剛剛出來大約半個小時，此時太陽將麥穗頭上的露水已經(jīng)基本曬干了，可以下鐮。假如到地頭太早，割下來的麥子不能急著綁成捆子，要攤開等太陽曬干后才能綁成捆子，因為秋天的麥子晚上會因露水或霜被打濕，綁成捆子后風吹不到里面、不見光會發(fā)霉。</p> <p class="ql-block"> 割田最難學的是打腰把子和擰腰把子。打腰把子，首先拔十幾根左右麥根帶土根的麥桿子，帶根的麥稈子打腰子長度比較長一點，用腳將麥根子上的土抖干凈，然后分成兩捋對接互相挽住不至脫落拉直平放到地上，視麥子稈大小長短分上下兩個腰把子，在上部腰把子上麥穗朝下根朝上豎放上一簇麥子桿，這一小簇麥稈子是待整個捆子綁起來時再綁扎裹頭用的。然后就開始割麥子了。</p> <p class="ql-block"> 先割一個捆子的裹頭（捆子上半部裸露在外面的外皮，割上放到打好的兩個腰子的中間稍上部位攤平，裹頭的穗頭只能剛好超過下部腰把子，不能把裹頭穗頭放到腰把子上，不然一裹緊腰把子會把穗頭上的麥粒捋下來，同時不能超過腰把兩頭，裹頭的數(shù)量是芯子的三分之二左右，然后再割一小綹（比裹頭數(shù)量少一點）的麥子放到裹頭捎上不10—20公分的位置稍微攤平一點。也有一次性將裹頭攤平到腰把子上再從裹頭里抽小部分往上挪一下的。這一縷麥稈子的作用是待裹頭綁緊時捆子的頭是尖尖的、圓圓的、具有流線性，遇到雨水時水會從捆子頭順流到地面，雨水不會往捆子里灌。</p> <p class="ql-block"> 再割芯子（捆子的核心部分），數(shù)量是裹頭的一倍左右（捆子綁好立起來是根大頭小，遇到風吹不易跌倒），放到鋪好的裹頭上，此時不需要將芯子攤開，然后將鋪在地面上的下部腰把子隨裹頭芯子一起攬起來裹緊，將兩個腰把子頭用左右手互相交替多旋轉(zhuǎn)幾遍擰緊，此時擰捆子下邊的腰把子要掌握好松緊程度， 綁的太緊遇到雨水后下邊腰把子處積水，捆子容易霉變發(fā)芽。綁的太松散后續(xù)排捆子排子、犁地倒排子、裝車拉運等過程中腰把子會松開，捆子會浪散，有時捆子的芯子會流出脫落現(xiàn)象。一般情況下婦女們綁的捆子不容易發(fā)芽霉變，男人們綁的捆子遇到長時間雨水天很容易發(fā)芽霉變，原因是婦女們力氣小，綁的捆子松，男人們力氣大，綁的捆子緊結(jié)實，遇雨水天氣會在腰把子處積水，時間長了就會發(fā)芽。</p><p class="ql-block"> 然后將上半部的腰把子同樣方法操作一邊，此時將原先預放在捆子裹頭上部的一縷麥子來回再纏繞兩遍把腰把子擰緊，最后將整個捆子扶立起來，用手提起、用腳撥一下向地面上墩一墩，直到它穩(wěn)穩(wěn)地立在地上。</p> <p class="ql-block"> 最后將地面上沒拾掇干凈的穗頭，雜亂的麥桿等順手撿拾一下放到下一個捆子里，這樣一個捆子就算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經(jīng)驗豐富的老莊稼人把式，割田時地里非常干凈，麥茬子非常低，綁的捆子上頭小而尖，下面大而實十分協(xié)調(diào)，站立穩(wěn)當不易被風吹倒，捆子外皮光滑順溜，遇到雨水時雨滴不會停留在捆子上，會在第一時間迅速風干。</p> <p class="ql-block"> 我割捆子最多的記錄是在一個稱為龍青兒的山地里，早上8點到地頭，一天割了120個捆子。一個上午割了70個， 下午割了40個，加上排捆子排，一天累的夠嗆。水澆地里割不了這么多的捆子，因為山地的麥稈子個子矮、麥稈子相對綿一點，捆子也小一些，割的相對較輕松。</p> <p class="ql-block"> 水澆地的麥子因澆水的原因麥稈子硬、粗、個子高，綁的捆子也大，鐮刀老的快，因此割的數(shù)量也不是太多。我們一村隔壁有個叫尕元爸的老兩口，割田非常厲害，據(jù)說一個人一天可以割150捆子。一般人割80—100個捆子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p> <p class="ql-block"> 一年里最毒的太陽就是七八月份的秋天，北川大地上烈日炙烤著脊背，汗水順著額頭滾落，滴在干裂的泥土里，瞬間沒了蹤跡；反復揮鐮的手臂漸漸酸脹，彎腰久了直起身時，腰腹的酸痛讓人忍不住蹙眉；麥稈邊緣帶著細小的毛刺，蹭得手心發(fā)紅發(fā)癢，耳邊只有麥稈斷裂的脆響與自己粗重的喘息。</p> <p class="ql-block"> 望著無邊無際的麥田，才明白每一粒麥子的成熟，都浸透著耕耘者的汗水，每一份收獲的背后，都藏著日復一日的堅守。一年里最初幾天割田時會腰酸背痛、手腳僵硬，感覺非常勞累，有時甚至晚上沒有瞌睡休息不好。但經(jīng)過兩、三天的鍛煉后，就會慢慢適應，割田時再也不見感覺太累、太乏。</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平常不大喜歡喝茶，也沒有茶尹，但割田時習慣性的要喝用茯?qū)２璋局蟮陌静?。熬茶有鹽，割田時再大太陽下大量運動流汗造成鹽分流失嚴重，汗水順著額頭和兩鬢往下滴，隨風一吹，下午臉上及兩鬢汗水蒸發(fā)后用手摸上去全是粗及吧嗒的小鹽粒。</p><p class="ql-block"> 平常我不喜歡抽煙，但我在割田大量運動顯得困乏時，斜靠著躺在田間的捆子上，點上一支煙，遙望藍天白云時，那是一個及其愜意、享受的短暫時光。</p> <p class="ql-block"> 再釅釅的喝上一茶缸濃熬茶，歇一會兒精氣神又來了，翻起身繼續(xù)干活。在割田的時候千萬不能將陶瓷茶杯暴露在陽光下曝曬，一但用曝曬過的杯子喝水，不長時間嘴上就會出現(xiàn)大小不等的泡，疼痛難忍，非得幾天后才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割田時“契qi手”（意為姿勢、技巧、動作等互相協(xié)調(diào)配合）不是太好，蹲著右手持鐮刀，左手攬麥稈，將麥稈隨割隨搭在左腿上用左手攬住，就這樣吃力地慢慢割著前行。會割的人會將割倒的麥子用左膝蓋和腿壓住，鐮刀落處麥稈倒下及時收納到膝蓋下，一鐮刀下去就是一個捆子的“裹頭”，再一鐮刀下去是一個捆子的“芯子”，一個捆子只須蹲下起身兩次，不會割的人一個捆子會起來蹲下、起來蹲下反復好幾會，有時只割上了一小捋麥子就來來回回的蹲起放下耗費時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割田時人的腰身和手法的高低是一把雙刃劍，鐮刀太低刀刃會時不時碰到地里的小石頭，不小心會將鐮刀刃碰鈍。腰身過高，麥茬子過高，鐮刀也會因麥稈過高過硬變老（鈍）的快，這個是一項經(jīng)驗活。原先生產(chǎn)隊集體時人人家家物質(zhì)條件較差，每年火坑里的燒煨都是按照勞動工分從生產(chǎn)分得的土衣子（小麥外衣殼）。</p> <p class="ql-block"> 包產(chǎn)到戶前生產(chǎn)隊集體統(tǒng)一一塊地一塊地的收麥子時，生產(chǎn)隊長就在大家割麥子的后面巡邏檢查，隊長一再要求大家割麥子時一定要將麥根子一塊割上，麥根子上還連著一些根須和一些小土渣抹，它們打碾后分給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一個冬天要靠它煨炕取暖，帶土的土衣子耐燒、著火慢，時間長。</p> <p class="ql-block"> 那時生產(chǎn)隊打碾揚場時場面上空經(jīng)常是黑煞霧罩、烏煙瘴氣的，主要原因是麥捆子里夾帶了大量的塵土。另外一個要求社員們緊挨著土地割田的原因是麥桿子與土壤接壤的根部有個小骨結(jié)（稱褲褲子）麥子成熟后有點腐爛的跡象，用鐮刀割時比其他部位容易割斷，相對輕松一些。</p> <p class="ql-block"> 一但發(fā)現(xiàn)誰割過的麥茬過高，就會遭到隊長訓斥，說“這么高的麥茬，犁地時茬子會把犁地牲口的眼睛戳掉哩?！币虼耍蠹腋钐飼r會小心翼翼的按照隊長要求認真去對待，割過的田地茬子很低，很干凈，割田時也會讓麥根子上帶一些麥子根須，期望打碾后多分幾背篼土衣子煨炕。</p><p class="ql-block"> 包產(chǎn)到戶后除了一些傳統(tǒng)的老莊稼人，年輕人圖塊、圖省事，也有力氣，許多割麥子時也不管麥茬子高低，直接拿鐮刀從麥子的褲褲子（離地面較高的位置）上面連割帶砍。社會發(fā)展到今天物質(zhì)條件好了，目前大多數(shù)人家已實現(xiàn)了天然氣取暖，有些人家還安裝了電熱炕取暖，徹底告別了煙熏火燎的煨炕取暖時代，再也不用土衣子（小麥外殼）煨炕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麥子割到夕陽西下時，男勞力們開始排捆子排了。排捆子時山地要迎山勢豎排，平地要根據(jù)日常風向排成豎排、橫排、斜排等等。防止捆子排迎風而倒。捆子排子分為單排和雙排。單排是為了使捆子干的快而采用的方法，首先將兩個捆子頭對頭互助頂住然后豎排兩到三個捆子，在橫排兩個互相頂住的捆子，后面這樣以此類推，這種排法是捆子受風、受光面積大，通風條件好，捆子干的快，適合及時打碾要求。</p><p class="ql-block"> 同時，有經(jīng)驗的把式排捆子時會將捆子裹頭的麥穗全部朝排子里面排，捆子腰把子擰結(jié)的把手處一律朝排子的外面排，這樣就將麥穗全部藏到排子里面了，從外面基本看不見麥穗頭，也減少鳥雀的啄食。</p> <p class="ql-block"> 另外一種是雙排子，就是將兩個捆子對頂以此類推往后順延。排好后在排子兩頭將兩到三個捆子的頭用麥稈纏繞互聯(lián)，防止遇風而倒地。每個排地捆子排序不宜過長也不宜過短。根據(jù)后續(xù)拉運實際而定，若用畜力車拉運只能排40—50個捆子，若用手扶拖拉機拉運則排120個左右的捆子。多了少了都會增加拉運期間在地里來回奔波的工作量。</p> <p class="ql-block"> 當夕陽西下，余暉灑在田野里，把捆子排子與勞作的身影拉得很長。手中的鐮刀仍然沾著麥香，掌心的薄繭帶著溫度，心中卻滿是踏實與澄澈。每年的人工收割麥子的經(jīng)歷，不只是一次次勞作體驗，更是一場心靈的洗禮，它讓我敬畏土地的饋贈，珍惜糧食的珍貴，更讀懂了“耕耘者有獲，篤行者致遠”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作者簡介：王生奎， 網(wǎng)名原野，青海大通人，愛好文學，喜歡攝影。系中國金融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金融系統(tǒng)“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榮譽獲得者，青海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省金融攝影家協(xié)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西寧市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青海三江源影像中心簽約攝影。文中插圖為筆者實景歷史拍攝。配樂：青海地方曲牌《柳葉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