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山色空蒙，天柱峰隱在云霧之間，仿佛不沾半分塵氣。我曾見一尊菩薩靜坐蓮臺，白衣勝雪，金冠映光，手持凈瓶與柳枝，似從煙霞深處走來。兩旁童子捧桃含笑，仙鶴繞云而飛，那一幕不像是畫，倒像是山中某處悄然掀開的仙境一角。世人說色即是空，可這山色、水色、煙霞色，哪一色不是由心而生？當(dāng)風(fēng)穿過松林，雨打在石階，鐘聲自古寺悠悠傳來，才明白——原來空，也是一種圓滿。</p>
<p class="ql-block">那日清晨，我沿著石徑上山，霧還未散，腳底踩著濕漉漉的青苔，仿佛踏進(jìn)了一幅未干的水墨。遠(yuǎn)望天柱峰，只露一角輪廓，如筆鋒輕挑，懸于云海之上。忽然間，山腰浮出一尊身影，端坐蓮臺，白衣在風(fēng)中微動，金冠折射出晨光，竟與我夢中所見分毫不差。凈瓶低垂，柳枝輕拂，不是施法，而是點(diǎn)醒——點(diǎn)醒這山、這水、這迷蒙人間。童子笑而不語，仙鶴掠空而過，劃開云層，像是把天光一寸寸引向人間。那一刻，我不知是我在看景，還是景在渡我。色相紛繁，終歸于空，可正因這“空”，萬物才得以流轉(zhuǎn)不息。山不拒霧，水不厭雨，心亦不必執(zhí)念，方得自在。</p> <p class="ql-block">手邊這本《天柱山志》封面素雅，山水淡遠(yuǎn)，墨字沉靜，像是把整座山的呼吸都收進(jìn)了紙頁之間。翻開它，便如踏進(jìn)古皖國的晨昏，一頁頁讀下去，風(fēng)聲在耳，雨聲入夢，鐘鼓聲則落在心上。烏以風(fēng)先生以筆為杖，走遍峰巒，記下那些被歲月輕放的痕跡。原來山不止是山，它是千年來人們心頭的一抹影；水也不只是水，它是時光流淌的低語。在這片土地上，每一片云起，每一陣風(fēng)過，都在訴說“聲聲自在”的真意。</p>
<p class="ql-block">夜里宿在山中客棧，窗外雨聲淅瀝，我取出《天柱山志》，就著一盞黃燈翻讀。紙頁泛黃，字跡卻清朗，烏以風(fēng)先生的筆像一根細(xì)線，串起散落的廟宇、殘碑、古道與傳說。他寫某年春日，有僧人于峰頂誦經(jīng)，忽聞空中有鐘鳴自應(yīng)，三響而止，無人敲擊；又記某夜暴雨，山洪暴發(fā)，村人逃至高處，見一白影立于溪心，手持柳枝輕點(diǎn)，水勢竟緩緩?fù)巳ァ＿@些故事不求人信，只求人靜。山志不是史書，它是山的私語，是風(fēng)捎來的低吟。讀著讀著，雨聲與書聲混在一起，鐘鼓聲也從字里行間浮起，仿佛千年的回響，此刻正落在耳畔。原來所謂“聲聲自在”，并非遠(yuǎn)離塵囂，而是心能聽見風(fēng)雨中的禪意，能在一頁紙上，聽見整座山的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