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拾花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華西的風(fēng)是一截生銹的鐵，刮過(guò)銀杏葉時(shí)，抖落滿地細(xì)碎的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看見(jiàn)一個(gè)佝僂的影子，釘在垃圾桶旁。大紅花棉襖是塊褪了色的疤，艷得扎眼，裹著脊背的褶皺，像被歲月揉皺又勉強(qiáng)抻平的紙。黑褲子沾著泥點(diǎn)，是日子濺上去的墨。她枯瘦的手指探進(jìn)垃圾桶里，翻攪著那些被丟棄的光亮——塑料瓶的反光、易拉罐的銀白，動(dòng)作慢得像在打撈沉底的星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塑料袋漸漸鼓起來(lái)，裝著半袋叮當(dāng)?shù)默嵥?。她直起身，把袋子往背后一掛，雙手攥緊了提手，步子是碾過(guò)石板路的鈍響，一步，又一步，往我這邊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盯住她的臉。那片被秋陽(yáng)烤得紅潤(rùn)潤(rùn)的皮膚，是塊暖烘烘的烙鐵，燙穿了我蒙塵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忽然就想起母親。若她還在就好了。若她也有這樣的力氣，彎腰，伸手，把日子拾進(jìn)袋里；若她也有這樣的紅潤(rùn)，在風(fēng)里走著，像團(tuán)不熄的火。哪怕陪著她，從晨光走到暮色，從空蕩的街走到人聲鼎沸的巷，哪怕我們之間，只隔著一袋叮當(dāng)作響的沉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可風(fēng)是冷的。塑料袋晃了晃，影子也晃了晃。世間的遺憾，是垃圾桶里撿不回的月光，是背在身后，卻再也遞不到母親手里的，那袋沉甸甸的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