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奇跡——大井里的神不喜歡我</p><p class="ql-block"> 搬到東羊市道住，我家吃的是邢臺市頗有名氣的大井巷子里大井的水。60年代初，有一年的寒假，我去大井挑水，大井井口打水的一邊被厚厚的冰覆蓋著，不知怎么弄得，我一腳沒踩穩(wěn)，身子滑進了大井口里。我卻安然無恙，因為大井里的神不喜歡我。</p><p class="ql-block"> 東西向的東羊市道中段路南，有一條狹窄拐了幾個彎的南北小巷，一口大井鑲嵌在小巷里的一個寬敞的拐彎處，這小巷就是名副其實的大井巷。我沒有考察過這口大井的歷史。但我知道東羊市道吃這口大井水的占人口三分之一。</p><p class="ql-block">這口大井的井臺是由青條石砌成的四四方方的大井臺，四四方方的青石條砌成的大井臺，五六米見方，高有半米之多。這井臺東邊頂住了羊市街小學的西墻。井臺的北邊東半部頂在一家姓王的住宅的南墻上，這王家的兒子王獻景后來即是一中校友又是知青返城后一個廠的同事，他是文革前的老高三，我是老初二。西頭逼著大井巷到了井臺邊向西拐了彎。井臺的南邊死死頂住了一座院子的南墻。這南墻內(nèi)是一個兩進出的院落，院落的北門就開在井臺的西南邊。院子內(nèi)的西屋內(nèi)，住著一家人，這家人的大女兒和我年齡差不多叫紅果，這家人的女主人，經(jīng)常坐在屋內(nèi)南頭的大炕上做針線營生，女主人坐在炕上，可以透過花棱窗戶上的玻璃，看到井臺上的一切。</p><p class="ql-block">清晨和傍晚來這里打水的人最多，水桶有序的在四四方方的青石井臺上排成了隊，等待打水集結起來的街坊鄰居，會在這里相互問候，會在這里拉幾句家常理短，會在這里傳遞各種真真假假的趣聞、消息，說不對付了還會拌上兩句嘴，甚至辯論的臉紅脖子粗……。</p><p class="ql-block">四四方方寬寬大大的井臺正中間，就是那口有名的大井。無論天旱地澇，這口井的水甘甜清澈，取之不盡，用之不絕，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在這口大井上三根粗壯的木杠架著一個攪繩子的帶絞把的轆轤。轆轤上整齊的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粗粗的繩子，繩子的一頭牢牢的固定在碌碌的一端，繩子的另一頭結結實實的系死了掛桶用的鐵鉤子，鐵鉤勾住桶的系，人們絞轉(zhuǎn)這架轆轤，自如的放收纏在轆轤上的繩子，就可以從井里打上來一桶清澈的水。吃這口井水的人，一年四季天天都要和這口井打交道，從這口井里索取生命之水。冬天打水人是很需要謹慎和膽量的。</p><p class="ql-block">冰天雪地的冬天，從井里提上來打滿水的水桶，往井口一放，盛滿水的桶里的水就會撒到井口的青石上，再把盛著冒著水氣的水桶提到井臺邊上，又會灑出一點水，撒出的水會很快結冰，一次又一次的灑水，一層又一層的結冰，井口的冰在嚴冷的冬天經(jīng)常是覆蓋著一層結結實實厚厚的冰，井臺四周也是點點薄冰。過幾天冰結的太厚了，就有熱心服務的人用鎬頭鐵鍬，把井口及井臺上的冰清理干凈。</p><p class="ql-block">邢臺60年代的冬天是很冷，冷的白天陽光都很難把井臺上的冰融化。站著絞轆轤打水的大井井口這半邊，覆蓋了厚厚的晶瑩透剔的冰，前來打水的人們，小心翼翼的提著水桶走到轆轤旁邊，生怕失腳滑倒摔傷，更怕腳下打滑，滑到井里。每個打水的人在井口厚厚的冰上，都是很謹慎的站穩(wěn)了腳，才把桶掛到碌碌繩子的鐵鉤上，手轉(zhuǎn)動著轆轤把，轆轤上的繩子一圈又一圈的從粗大的轆轤上一圈又一圈的離開，送水桶到井里的水面，打水人控制著井繩，慢慢的放到井里的水桶，看到水桶水一滿，馬上絞動轆轤的繩子，使水桶露出水面，弄不對付了，水桶就會脫鉤，沉到井底，打撈水桶會很麻煩的……。冬天來這大井打水，要的不僅是力氣、技巧、還要有氣魄有膽量。</p><p class="ql-block">節(jié)假日不必住在學校了，回家住要干很多家務，其中少不了挑水這活。我會選擇人不多的時間去挑水，沒有了排隊的等待，節(jié)約了時間。但少認識了好多街坊鄰居，少聽了許多家長里短，也少聽了許多閑聞趣事。</p><p class="ql-block">記不清是那年的寒假，卻清請楚楚的記住了那年，我還沒有上初中，還在邢師附小上學時的一個寒假。這年的冬天出奇的冷。有一天我去挑水。大井巷里安靜的出奇，我挑著空水桶走到大井臺上，把空桶放穩(wěn)，摘下?lián)壬蟽深^鉤子上的桶。把擔杖靠在井臺頂在南院的北墻上。我一手提著一只空水桶，雙腳挑著井臺上沒冰的空間，走向井口打水的轆轤旁，試著穩(wěn)穩(wěn)的踩在井口旁，那不太厚的疙里疙瘩的玻璃一樣透亮的冰上，把兩只水桶慎重的放在離井口很近的冰上，然后我伸手去夠，纏在轆轤上帶著鐵鉤的繩子，準備用繩子上的鐵鉤勾住一只桶的系。萬萬沒想到，手沒夠著轆轤上的繩子，我的雙腳卻打了滑。</p><p class="ql-block">我的雙腳偏偏滑向了大大的井口里，此時我沒有任何想法，沒有任何恐懼，像一條在空中從老鷹嘴里逃生的蛇，在從空中摔向大地時，本能的搭在枯枝蒿草上。我在雙腳踏空的一霎那，雙手抱住了一條轆轤腿，我從井口里返回到井口外。至今我弄不清我是如何抱住轆轤腿，又是怎么從井口里出來，站到了井口邊上不厚的冰上。</p><p class="ql-block">從井口里回到大井打水的轆轤旁后，我沒有了靈魂，我卻記住了我的膽怯。我站在大井口邊上，看著黑洞洞的井底的水面，愣了片刻，我忽然間害怕的產(chǎn)生了無比的恐懼，我不敢再去夠那粗粗的麻繩，再去打水。我迅速彎下腰，一手提一只空桶離開了井口，我軟軟的無力的取過挑水的扁擔，挑起兩只空桶，晃晃悠悠的回了家。從我出家門去打水，到挑著空調(diào)落荒而歸，不短的時間內(nèi)，自始至終沒有遇見一個人影。我自認為這事，這輩子除了我和井神，誰也不會知道了。</p><p class="ql-block">文革前我在父母眼里，是個能干很乖的女兒。剛滿月就被奶了出去，三周從干娘那接回來又進了全托幼兒院。長大了和父母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心理。交流溝通存在很多問題。許多事是不會對父母說的。兩個弟弟打架、我和小姨爭斗、……我不會向父母告狀，在外面我的事不會給父母說。我掉到井里的事更不能給父母說。所以這件事，我就習慣成自然的讓它在我的心理消失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p><p class="ql-block">真是應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半年后，夏天一個晚上，母親知道了這件事。</p><p class="ql-block">半年后一個夏天的晚上，吃過晚飯過了不久，夜幕就籠罩住了炎熱的城市。我和母親洗涮了一些衣物，甕里的水用的見了底。我就拿桶和擔杖準備挑水。母親不讓我去，說天黑了不安全。母親挑著水桶去挑水。</p><p class="ql-block">母親去挑了好長時間，才挑回水來。母親把水倒進甕里，放好桶和擔杖，在院里小板凳坐下。第一句話就問我：冬天打水掉井里了！</p><p class="ql-block">我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坐在院里乘涼的女鄰居們就和母親搭腔說起了這大井。女人們說：自己打水都有些緊張……。</p><p class="ql-block">從母親和鄰居的閑聊中我明白了，母親是去挑水和在井臺坐著乘涼的人們閑聊中，知道了我掉井里的事。</p><p class="ql-block">原來是住在井臺南院西屋的女主人，那天看到了我掉井里的事。她對母親說：黑了你來打水！孩子來了就是不放心。冬天你閨女打水，差點掉井里。我在炕上做針線營生，看到你閨女掉井里了，我趕緊下炕，想著去招呼人。我一掀簾子看到你閨女上來了。就沒出去。我都弄不清你閨女怎么扒倒上來的……。</p><p class="ql-block"> 這件事發(fā)生后，我也曾苦思冥想過幾次，我究竟是怎么毫發(fā)無損的從井里出來的？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也沒有找到答案。此時我忽然間恍然大悟，是大井里的神不喜歡我，送我到了井口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