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廳一窗秀，鏡頭載遐思

德發(fā)

我們這群知青老友的外出活動，總少不了兩位主心骨。群主儀韻，熱心務實，安排妥帖周全；博士生導師周導，精心策劃，過程有條不紊。有他們兩位，真好！ 儀韻對我說：“12月15日想聚聚，考慮有些老友出行不便，這次特意安排在上海，眼下已經有二十多位報名啦?！蔽衣犃T感慨：“人到古稀，這疼那痛早成了常態(tài)?！蹦芎鸵槐娎嫌阎鼐垩詺g，實在是難得的樂事，我當即應答報名。 　　長清路92號的“壹天聚樂部”，是專候銀發(fā)老友相聚的酒家。甫一踏入，便覺眼前一亮，難怪總能引得老人們欣然奔赴。 紅簾半卷，拱形的輪廓勾勒出幾分舊時戲院的韻致。燈色漫上來，明明暗暗，像撒落的一把碎金?！耙继炀蹣凡俊钡恼信平谌峁饫?，不喧囂，卻輕輕映入眼簾。 　　酒家大廳里，一座座景致小屋如風景畫錯落排布，恰似攤開的舊相冊。有些景致，是當年遠渡重洋目睹過的；有些畫面，是老電影里似曾相識的片段……思緒翻涌，無端便生出許多遐想。 　　進門就是一道紅窗檐的中式回廊，那扇紅窗格，熟悉的雕花、規(guī)整的線條，與早年老城區(qū)那家常去的茶院，竟一模一樣。于是老友依次上去立在窗前，手搭窗臺，笑容干凈澄澈，像極了當年務農時的模樣。 我們能一次次重聚，從不是因為什么鄭重的約定，而是因為每個人心里，都為那些一起瘋過、哭過、笑過的青春歲月，留著一塊專屬的角落。退休之后，殊途同歸，把散落的時光重新縫補。 　　站在紅窗格前，笑容親切得像自家兄弟。雖一言不發(fā)，卻仿佛在說：“我一直惦記著你?！边@種熟悉感，從不是靠言語喚起，而是從心底漫出來的氣息，那是屬于我們這一代人的，慢節(jié)奏的，帶著真誠溫度的一生情誼。 　　并肩站在窗前合影，笑容親密無間。一年多未見，站在一起卻依舊默契，無需刻意寒暄，一個眼神，便懂彼此心中所想。這種久違的親近，從不是靠頻繁聯(lián)系維系，而是時光也沖不散的情愫底色。 　　有女士伸手輕觸窗邊的花，粉色花瓣在指尖輕輕顫動。記憶忽然翻涌，當年務農時，姑娘們總愛摘下道旁的野花，別在發(fā)間。那時候，誰會在意花的名字？只知道，春天來了，在那棵老樹下，一人別一朵，笑著說：“日子再苦，也要活得漂亮?！?lt;/span> 　　角落里藏著一間“阿德煙紙店”。紅字招牌，木窗上貼著楓葉剪紙，連窗內含笑而立的人，都像是從老照片里走出來的。站在店外，依稀能聽見舊時光的腳步聲，噠噠而來。想起年少時，兜里揣著幾分錢，在這樣的小店門口買一根冰棍，那個透涼的舒心，能漫過整個夏天。 　　再往里走，恍若跌進了海邊小鎮(zhèn)的黃昏。眼前是歐洲小鎮(zhèn)的河畔風光，彩墻倒映在水中，像被晚風揉碎的綺夢。記起當年游歐洲時的慨嘆：“若能住進這般畫境里，此生足矣?！辈辉?，暮年竟真能踏入這般夢里。 　　在一幅地中海風情的畫前駐足，白墻粉屋錯落相依，天空暈染著橘紫漸變的溫柔。歲月染白了鬢角，愛美的心卻從未老去；偶遇這般景致，便忍不住即景抒情，心生歡喜。 　　老友們一個個依次踏上臺階，正忙著留影，笑聲此起彼伏，撞碎了滿廳的靜謐。人群后方，有人正舉著相機對著前方，動作輕柔得怕驚擾了畫里的歡快。 ?是啊，所謂重逢，本就是一場遲來的靠岸。我們各自在生活里漂泊，歷經風浪，卻總能在某個轉角，重新望見彼此的身影。 　　一扇藍門前，窗外橙花灼灼，墻上掛著救生圈與舊船旗。空氣里似有海風的氣息漫過，你是否想起？與群內老友結伴曾去霞浦，在漁村見過這般模樣的小屋。 　　藍色小屋墻上的救生圈、船旗與船錨，外纏繞著漁網，海星掛件隨風輕晃，一切都浸著海的氣息。這場景，太像記憶里的金山海灘上的漁舟?？諝饫镲h來餐廳的魚香，仿佛真的嗅到了海風的咸澀。 　　走到一面白墻前，船舵掛在正中，藍拱門像通往某座海島的入口。站在那里，像是歷經千帆的旅人，終于靠岸。 我輩知青，從農場起程，返城擇業(yè)重起航，轉眼已至古稀。有緣終成眷屬，無論風雨，執(zhí)手淡然向前。 　　老兩口站在海洋風的布景前，紅衣配綠裳，圍巾與絨帽的配色妥帖相宜。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站著，笑容溫和而踏實，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流淌著“老來相伴，歲歲安康”的靜好。 　　一根柱子旁，扶著藍色漁網裝飾，笑容溫婉。?背后綠植輕輕搖曳，宛如在低聲應和：我來了，聚一聚，那真好！我悄然走近，抬手按下快門。她聞聲回眸，忽而笑出聲來：“怎么樣，這景致？”我頷首應道：“足不出滬，也能留得倩影?！?lt;/span> 　　白色拱門下，漁網與鈴鐺輕輕懸掛，風過處，叮當聲清脆作響。那張網，像是漁人收攬的漁獲，更像是我們這些年撒出去的緣分，兜兜轉轉，終究又收攏在一處。 　　大廳一側，如舞臺般的空間，幾間歐式的小屋，陽臺上開滿藍白相間的絹花。陽臺、花簇，那是特意為來客留影的。倚著欄桿揮手，側身稍曲擺拍，圍巾被風拂起一角，漾起溫柔的弧度。 　　陽臺的花簇依舊盛放，有人輕挽著旁人的臂彎，有人悄悄比出俏皮的手勢，不必言語，那份默契早在幾十年前的田埂上，就已悄然生根。 她們扶著欄桿，歡快笑聲，像極了當年在集體戶里有人探親回來的場景。伊人回眸一笑，打開從上海帶回行李袋，取出一包水果糖，大家圍坐分食，甜意漫過整個小屋。 　　只是靜靜站著，看花影婆娑，看天光云影，看彼此鬢邊的霜華，千言萬語都融進了沉默里。應和著這無聲的溫柔，這樣的時刻，無需多言，只要靜靜相伴，便已是難忘的好時光。 　　圣誕的腳步漸近，木屋前的圣誕樹綴滿燈火，雪人咧嘴笑著，憨態(tài)可掬?！岸炖锏闹胤?，倒像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儀式。” 女士圍著紅色圍巾，含笑望著鏡頭。我站在鏡頭前，按下快門的瞬間，心底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托住，柔軟而溫暖。 　　站在圣誕裝飾前，斑駁石墻映著溫柔燈火。歲月在眼角刻下皺紋，可只要看見彼此熟悉的眼眸，心底便涌起無限暖意。老了真好，有一群老友，陪你把歲月慢慢釀成酒。 　　一扇木格門后，是皚皚雪景，樹木與巖石都覆著白，靜謐得能聽見時光流淌的聲音。望著雪景，驀地浮現(xiàn)：北大荒的寒冬，我們也曾這樣依著門，看大雪紛飛；還有入屋靠著窗，呵出的白氣模糊了玻璃，然后隔著一層薄霧，對著窗外的隊友，彼此做鬼臉。 　　走廊的燈光泛著幽藍，像沉入深海的夢境。相依而立，剎那間，竟像回到了從前，在農場的林蔭道上，他們也曾這般并肩走著，步履從容，一路走來。 　　紅，是圍巾的熾烈；圓，是時光畫下的句點?；ɑ埽_在每一次重逢的角落，是這份情誼最深的底色。老知青，再相會，從不是為了追回逝去的時光，而是為了輕聲告訴彼此：我還好，你也還不錯，這就夠了。 　　周導拿著手機，腦海里總浮現(xiàn)一幕幕，剛才為老友拍照留影，大家在舞臺上肆意擺著姿勢，笑聲朗朗，歡樂無比。爽夠了，就來到包房用餐，那笑容告訴你：有個好的開端，后面更精彩。 　　靜坐在一起，眉眼間的溫柔與沉靜，本身就是一幅動人的畫。有些重逢，不必喧囂熱鬧，一杯清茶，一抹淺笑，便已道盡半生的牽掛與惦念。這一刻我才恍然，所謂“再相會”，從不是為了細數(shù)往昔的苦難，而是為了印證，我們此生有緣，友誼長青。 　　餐廳一隅，有人低頭凝望著手機，神情專注得仿佛在研究什么要緊事。如今老者也與時俱進了，下載個軟件，掌握些生活小竅門，思緒滿世界跑。 　周導說：德發(fā)?，非常高興你能參與此次活動，謝謝你帶相機來為大家拍照留念，盼看精美圖片。聽了深感溫馨。 大家圍坐在桌前，邊吃邊聊，桌上不過是尋常飯菜，氛圍卻熱鬧得像過年。我們這一代人，嘗過生活的苦，便更懂得如何把尋常日子，過成詩意的模樣。如今重逢，不過是把沉淀多年的詩，再輕輕念一遍。 　　老友圍坐桌旁，有人揮手招呼，有人執(zhí)壺斟酒，桌上的菜肴堆得滿滿當當，酒香混著笑語，漫過了整個屋子。我們早已不復年少模樣，可這杯酒，卻喝得比年輕時更酣暢淋漓。有些情誼，經得起歲月的打磨，只要我們坐在一起，便擁有了整個人生。 　　大圓桌上坐滿了老友，珍饈佳肴羅列，有人夾菜相敬，有人舉杯共飲，每個人的眼底，都閃著光亮。這頓飯，吃的是半生情誼，飲的是歲月沉香。有人低聲說：“下次，一個都不能少?！北娙思娂婞c頭，眼角的淚光里，映著滿滿的笑意。 　　那日，我并未拍太多照片，有些重逢，適合留在眼里，藏在心底。我們的確古稀了，可笑容，依舊像青春時那般親切。原來所謂“老知青，再聚首”，從不是要找回過去的模樣，而是為了確認：我們走過了那么長的路，心中，依然裝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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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廳一窗秀，鏡頭載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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