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入夜了，山寺的燈火一盞接一盞開啟，檐角的風(fēng)鈴在月色里輕輕搖響，像是時間在低語。一個中年男人坐在石階上，雙手抱頭，聲音沙啞：“我這一生，像一場走錯方向的夢。年輕時拼了命往上爬，爭名奪利，騙人也騙自己；中年失意，滿腹怨恨，戾氣十足，連家人都不敢靠近我；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卻夜夜睡不著。心像一口荒廢的老井，塞滿了爛葉、碎鐵、蟲子……我還能重新開始嗎？”</p><p class="ql-block"> 一位智者在院中煮茶，水汽裊裊升起，像霧一樣浮在夜色里。他沒有急著說話，只是將一片片落葉掃進(jìn)爐火。火光一閃，葉子蜷縮、焦黑，轉(zhuǎn)眼化為灰燼。</p><p class="ql-block"> “你看這火。”智者輕聲說，“它燒葉子的時候，會在乎這葉子是臟的、臭的，還是曾落在泥水里？它只管燒，燒盡了，就干凈了。你的心，也可以這樣——今天不管過去裝了什么，傷痛也好，悔恨也罷，總有一個能看見的、能感受的部分。它不被污染，也不曾破損?！?lt;/p><p class="ql-block"> 男人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微光。</p><p class="ql-block"> “你現(xiàn)在的懊悔、自責(zé)、羞恥，不是失敗的延續(xù)，而是你終于清醒的開始。如果沒有這份清醒，你根本不會意識到‘我錯了’這三個字。可你意識到了——這本身就是改變的起點。”</p><p class="ql-block"> “可我做過太多錯事……”</p> <p class="ql-block"> “過去的錯誤像天上的云，會聚，也會散。而你能覺察這一切的那顆心，就像天空本身，從不曾改變。”智者輕啜了一口茶，繼續(xù)說，“你聽過慧能嗎？他原本是個砍柴的，沒讀過書，出身貧寒?？删鸵驗樗嘈牛喝巳诵闹卸加杏X悟的可能，哪怕是一個普通人，一個犯過錯的人，也能在某一刻真正醒來。他后來成了影響深遠(yuǎn)的禪宗大師?！?lt;/p><p class="ql-block"> 男人低頭，手指摳著石縫里的苔蘚，像是在尋找什么可以抓住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你覺得心里像垃圾場，很好。”智者語氣平和，“因為垃圾場不會自己說自己是垃圾場。能看見臟亂的，是清醒的眼睛；能察覺痛苦的，是清醒的心。你討厭的那些情緒——貪婪、憤怒、執(zhí)念、懷疑，它們從哪兒來？不過是習(xí)慣的堆積，是長久以來對‘我’的執(zhí)著。你怕失去，所以焦慮；你太在意別人怎么看，所以嫉妒；你困在過去，所以不敢重新開始?！?lt;/p><p class="ql-block"> “可這些太重了，壓得我喘不過氣……”</p><p class="ql-block">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說錯事一筆勾銷，而是說，當(dāng)你終于看清：我不是那個憤怒的念頭，不是那個執(zhí)著的自我，而是那個能覺察‘我錯了’的清醒本身時，你就已經(jīng)站在了新生的門檻上。”</p> <p class="ql-block"> 茶喝盡了，月亮移過竹林，風(fēng)穿過枝葉，沙沙作響，像低語，又像安慰。</p><p class="ql-block"> “所以，別太在意你現(xiàn)在是好是壞?！敝钦哒f，“好與壞，都是暫時的狀態(tài)。財富、名聲、失敗、羞恥，都會過去。真正重要的，是你相不相信——你也有清醒的可能，你也值得重新開始，哪怕此刻深陷泥濘，也終能破土而出，迎向光亮?！?lt;/p><p class="ql-block"> 男人緩緩站起身，抬頭望天。烏云散開，月光清澈，灑滿庭院，仿佛洗凈了一切。</p><p class="ql-block"> “我……我信。”他輕聲說，像孩子第一次開口叫母親。</p><p class="ql-block"> 智者微笑：“信，就是回家的第一步。心再荒廢，也像夜空——云會來，也會走。月亮一直在那里。你不必變成誰，也不必否定過去。你只需要看見自己：那個能覺、能知、能悔、能放下的你，從未真正迷失?！?lt;/p><p class="ql-block"> 風(fēng)鈴又響，一聲，兩聲，輕輕回蕩在夜里，仿佛在說：回來吧，回來吧，你本就在這里，何須遠(yuǎn)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