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邂逅沙溪古鎮(zhèn)</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無邊月</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圖/自拍圖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寅時的東莞，夜色浸了墨，塘廈三正的路燈暈開一圈暖，把我的影子拓在路面，瘦長，是一根被日子拉緊的弦。我攥著那紙折了又展的合作意向書，紙角被掌心汗浸得發(fā)皺，踩著五點寒露出發(fā)——赴一場江南的邂逅，也赴一場與自己的對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車窗外街景次第褪去，六點的深圳寶安機場醒了，人聲混著引擎聲漫過晨霧。銀鷹穿云，機翼下云海鋪作棉垛，數(shù)小時后，虹橋機場的風(fēng)裹著江南的水汽與草木香撲過來。輾轉(zhuǎn)地鐵與高鐵，太倉的風(fēng)愈發(fā)柔膩，出租車在柏油路的經(jīng)緯里疾馳——原來風(fēng)景從不在刻意奔赴的終點，只在這一程短暫的、不可復(fù)制的路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司機師傅操著軟糯吳語搭話：“先生是來出差的？不妨先去沙溪轉(zhuǎn)轉(zhuǎn)，這會兒人少，正舒服?！彼f這鎮(zhèn)子算不得江南名跡，沒有蜚聲在外的亭臺樓閣，沒有摩肩接踵的游人如織，就只是太倉地界上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小地方。宋元時的商埠帆影早融進了流水，明清的進士墨香也散在了風(fēng)里，只余下三里長街的青石板，被歲月磨得發(fā)亮，老戚浦上的古橋，拱洞映著水，一圈一圈漾著幾百年的晨昏。這段閑話像一粒細沙落進心湖，悄沒聲息地漾開漣漪。車窗外高樓漸隱，白墻黛瓦三三兩兩錯落著，河道像條淡青色的綢帶，沙溪古鎮(zhèn)就這般靜悄悄地撞進眼底，滌凈了一路風(fēng)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偏愛獨處，循巷陌走到中市街73號。野檸小店的木門半掩，暖黃燈光從窗欞漏出來，是舊時人家未熄的燭火，不張揚，卻暖得熨帖。推門點一杯拿鐵，選了臨河的位置。指尖觸到溫?zé)岜?，才瞥見素白紙杯上的字：自由自在去熱愛。心頭猛地一顫，驚起滿襟清風(fēng)。窗外溪水緩流，水面是時光磨亮的銅鏡，映著兩岸的白墻黛瓦、青石板路、斜逸的枝椏，連風(fēng)掠過的痕跡，都漾著細碎的波紋。岸邊的石階上，青苔爬得深深淺淺，像誰在時光的箋頁上，寫下的淺淺詩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里沒有刻意打造的網(wǎng)紅打卡點，沒有叫賣聲喧天的特產(chǎn)鋪子，只有最樸素的人間煙火。老人坐在自家門檻上曬太陽，搖著蒲扇，閑話著鄰里家常，聲音里淌著歲月的糯；婦人端著木盆到河邊浣衣，棒槌起落間，驚起幾只白鷺，翅尖劃破水面的靜；巷口的黃狗蜷在石階上，瞇著眼打盹，尾巴偶爾掃過地面，掃走幾片落葉，也掃走幾縷閑散的時光。連墻角的野花，都開得漫不經(jīng)心，自顧自地艷著，從不在意有沒有人駐足。這就是沙溪，一個被江南的溫婉浸潤著，卻又守著自己節(jié)奏的小古鎮(zhèn)——它沒有驚艷四方的本事，卻把“自由自在”四個字，揉進了柴米油鹽的尋常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自己只是過客，行囊里躺著未談完的合作，口袋里揣著返程的日程，停留不過兩個鐘頭?？纱丝踢@杯印字的拿鐵，看溪水不急不緩淌過，心里竟漫出前所未有的靜。目光越過窗沿，撞見遠處白楊樹上的鴉巢，枯枝交錯成鎖，嵌在枝椏間。許是察覺到我的注視，一只烏鴉撲棱著翅膀落回巢邊，低頭梳理羽毛，篤定，安然。它守著這片流水晨昏，是沙溪的主人，卻也一輩子沒飛出過這棵白楊的方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心頭漫過一陣恍然，想起上周尋紅杉的光景。我們滿懷期待奔去坪山陂頭，循著導(dǎo)航七拐八繞找到頭陂公園，又馬不停蹄趕去四海公園，兩處被攻略稱道的紅杉勝地，竟只見到半青半黃的稀疏林木，那點黯淡的紅，淡得近乎敷衍，滿心都是求而不得的悵然。誰曾想，今日車行太倉的鄉(xiāng)村小路，竟撞進這般濃烈的紅。原來沙溪古鎮(zhèn)里不過零星立著一兩株紅杉，真正的盛景，藏在太倉的尋常路旁。那些紅杉不是圈在景區(qū)的展品，是長在風(fēng)里、塵土里的樹，沒人看，沒人管，紅得不管不顧，艷得灼目。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紅葉，投下滿地細碎光斑，踩上去像是踩碎了一捧流動的霞，濺起滿身暖意。深圳的紅杉被圍欄圈著，被游人的鏡頭追著，那點紅，是被掐住喉嚨的吶喊，細弱，拘謹(jǐn)。原來最好的風(fēng)景，從不是窮盡心力求來的，是放下執(zhí)念時，撞進眼里的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走累了，在街角小攤買一塊山藥米糕。米糕軟糯香甜，混著山藥的細潤與桂花的淡香，是地道的江南滋味，在舌尖漾開層層柔。攤主是位白發(fā)老奶奶，笑容慈和得像村口的老樹，她說這米糕的做法是祖上傳下來的，和老街上“鼎盛祥”的豬油米花糖一樣，都是沙溪人藏在日子里的暖。我咬著米糕，甜意漫過舌尖，心里卻涌上悵惘。這甜是偷來的，是沙溪借給我的，是疲憊日子里的一顆糖。老奶奶守著小攤，守著祖業(yè)，守著沙溪的晨晨昏昏，她的根，深扎在這片土地里。而我的根，在千里之外的東莞，在那些燈火通明的寫字樓里，在那些永遠也談不完的合作案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沿著河道慢慢走，看兩岸人家炊煙裊裊，把天空染成淡墨畫；聽巷子里吳儂軟語，糯得像浸了蜜；心里的浮躁漸漸沉下去，卻又漫出幾分空落。偶爾有搖櫓船從河面劃過，船娘的吆喝聲清越婉轉(zhuǎn)，和著流水聲，把歲月吟成悠揚的調(diào)子。岸邊綠植肆意生長，爬山虎爬滿斑駁的墻壁，像給老屋披上綠衣裳；不知名的小花在墻角悄然綻放，自顧自地美著。這些景致，我只能用眼睛記著，用相機拍著，卻帶不走分毫，帶不走這江南的一寸時光。紙杯上“自由自在去熱愛”的字，被掌心的溫度焐得發(fā)燙，燙得指尖發(fā)麻，像一簇?zé)黄饋淼幕稹Ｎ疫@杯暖，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可那七個字，還是像沙一樣從指縫里漏了——自由是寫在杯上的，熱愛是藏在心里的，日子是攥在手里的，沉甸甸的，全是責(zé)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我坐在河邊石階上，看云卷云舒，聽流水潺潺，任風(fēng)拂過發(fā)梢，帶來草木的清香。想起這一路的奔波，輾轉(zhuǎn)千里竟只為這一場短暫的邂逅。平日里在都市奔波，為了合作案殫精竭慮，腳步總是匆匆，何曾有過這般與自己對話的從容？可這清寧，終究是要碎的，就像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時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只烏鴉依舊守在巢邊，暮色漫上來時，它的身影與巢窠融成一體，是古鎮(zhèn)暮色里最安穩(wěn)的一筆。我該起身了。行囊里的合作意向書還在等我，太倉的桂盟科恩斯還在等我。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回頭望了一眼馬頭墻、白楊樹、鴉巢，望了一眼街角的野檸小店，望了一眼暮色里映水成圓的古橋，把這江南的煙火妥帖藏進心底。夕陽落下去，余暉把河面染成鎏金，波光粼粼，是撒了一地的碎鉆。我踏上前往桂盟科恩斯（今天恰巧逢董事長吳總的生日，特別有意義的日子）的路，車輪碾過古鎮(zhèn)的青石板，身后的流水聲與船娘的吆喝聲漸漸遠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談完了這場合作。簽下名字的那一刻，鋼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響，像極了沙溪的溪水聲，又像極了東莞寫字樓窗外的車流聲。我揣著那份簽好的合同，揣著拿鐵杯上未涼的余溫，揣著白楊樹上鴉巢的安穩(wěn)，揣著古橋拱洞映出的圓滿，登上了返程的飛機。機翼下云海翻涌，一如來時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落地東莞時，夜色依舊浸著墨，塘廈三正的路燈，還是暈著那圈暖，我的影子拓在路面，依舊瘦長，是一根被日子拉緊的弦——只是弦上，多了一絲沙溪的風(fēng)，多了一縷古橋的韻。我提著行李箱，走進寫字樓的燈火里，那燈火亮得刺眼。辦公室的門“咔嗒”一聲關(guān)上，我知道，自己回到了那個圈里?？晌乙仓?，圈的壁上，被我悄悄刻下了一行字：自由自在去熱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我，不過是千萬過客中的一個，揣著拿鐵杯上的余溫，記著白楊樹上鴉巢的安穩(wěn)，記著古橋映水的圓滿。在這一程里，我讀懂了沙溪的溫柔——它是江南最尋常的一抹底色，沒有盛名，沒有浮華，只把漫不經(jīng)心的自由，藏在流水里，藏在炊煙里，藏在青石板的每一道紋路里。那些被責(zé)任困住的日子，那些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刻，都在沙溪的流水聲里，悄悄松了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只是，我終究有資格去自由自在地?zé)釔蹎?？肩上的?dān)子，兜里的日程，寫字樓里亮著的燈，早把“自由”二字，壓成了心底一聲不敢言說的嘆息。那杯拿鐵的暖，那片紅杉的艷，那道古橋的紋，終究是沙溪的，是偷來的時光。千年的商埠帆影、進士墨香，都在歲月里靜靜流淌，而我，只能回到自己的牢籠，把那句“自由自在去熱愛”藏在歲月里，在無人的深夜，輕輕念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