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西影廠介紹信</p> <p class="ql-block">柴保平先生在開機式上講話</p> <p class="ql-block">父親幫忙謄寫的《濤聲奔涌》</p> <p class="ql-block">劇本外的劇情</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我作為編劇的電視劇《苦路》上中下三集由遼寧電影制片廠拍攝，翌年先后在福建、安徽、內(nèi)蒙、遼寧和青海電視臺播出，中央電視臺安排在了九一年的元月中旬播放。這部電視劇寫的是地震觀測臺站的故事，我年輕時在地震系統(tǒng)工作，劇中也記錄了我曾經(jīng)的生活環(huán)境與晴狀。電視劇拍攝和播出后，我的創(chuàng)作欲望被極大地激發(fā)出來，有一股子憋不住的勁幾，好似蓄積了許久的能量，于開閘放水時噴涌而出，勢不可遏，一發(fā)而不可收。</p><p class="ql-block"> 其時，我三十三歲，是個沒事找事的年齡，也曾出過書和磁帶，得過獎項，有點心高氣硬，熱情奔放，總想著更上一層樓。當然，我也有自知之明，對自身的短板和拙處早有覺察，才情學(xué)識、敘事功力、文字駕馭等方面尚有待豐富和提升，若僅憑那么一星半點的小聰明做些機巧事，終難成大器。 </p><p class="ql-block"> 不過，我也有自己的為人之道和行事風格。譬如慬得知恩圖報，珍惜友情，并適時致謝。我深切地體會到，人生際遇，若沒有朋友施于援手幫襯，一個邊遠地區(qū)籍籍無名的年輕人，其所謂的劇本也只能是孤光自照，山雞舞鏡，末了只有束之高閣，任由時間守候，塵灰封存。故我在編劇、拍攝、開機式、征訂，以及朋友交往、好處分配等諸方面一律表現(xiàn)得低調(diào)謙讓、寬容隨合，不招搖，不爭執(zhí)，不計較。還有，我不愛錢，在版權(quán)收益上從來不矜其能，不伐其功，我托柴保平先生把央視的版權(quán)費分給劇組的毎個人，惟獨我分文未取。地震出版社支付我的詩集稿酬，也托老朋友柴保平先生悉數(shù)用于答謝編輯老師們的宴飲，以及購買紀念品等，我沒留一分一厘。此外，我還舍得下苦功夫，別人或陶然于喝酒打牌的生活樂趣，或沉浸于扶老攜幼的和睦時光，或鐘情于月下卿卿我我的無盡愛戀，而我則把這些時間全部用在了點燈熬蠟、搜字敘事上，心里只有一個念想，堅持寫下去，盡量多寫一點，力求寫好一些。這種堅守，乍看自帶幾分敦篤，說白了，無非就是性格固執(zhí)認死理，業(yè)余任性瞎較勁，筆墨奢侈玩情趣 ，一朝認定，還很難收手，近乎癡迷，又有些入魔。</p><p class="ql-block"> 有個事，我一直存放在內(nèi)心，從未與人提及表白。國家地震局主管宣傳工作的柴保平先生，有天約請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編輯朋友在月壇附近小聚，我被拉去作陪，飯間提到廣播劇的事，朋友提議讓我嘗試寫個本子。那時黃河小浪底水利工程建設(shè)正如火如荼，我被其感染，還專門去了趟火熱的現(xiàn)場，實地感受了一番?；丶液螅眯±说鬃鲿r代背景，以工程地震為切入點，寫了一出廣播劇《濤聲奔涌》。初稿寫好后送給柴保平先生，請他代為轉(zhuǎn)交電臺編輯征求意見后，算是交了差。我與柴保平先生亦師亦友，絕對的信任度，一切聽憑他決定。后來這事再無下文，我也懶得追問，權(quán)當練手了。好在這個劇本初稿我留存了備份，還在抽屜里放著。這是我平生寫的惟一的廣播劇，既是處女作，又是收山之作，至于用與不用，都無所謂了。今生今世，曾經(jīng)有過，夫復(fù)何言。</p><p class="ql-block"> 后來又寫了一部反映淘金的劇本，筆耕不輟這個詞，用在我生命的這個時間段真是最合適不過。青海有淘金的歷史傳統(tǒng)，有傳奇的故事，有著名的金把頭，有金娃的悲歡，更充斥著愛恨情仇、奸詐驚懼、復(fù)仇死亡、罪惡狂歡。老漢馬六十二，在一場毀滅性的冰雹災(zāi)害后，帶著子富、子貴、子財、子喜四個兒子前去烏爾木淘金，故事由此展開。</p><p class="ql-block"> 九O年深秋季節(jié)，我?guī)е鴮懞玫膭”救ケ本┏霾?。住在萬壽路中組部招待所，那時滿腦子全是劇中情節(jié)、人物，索性躲在房間沒明沒夜地修改稿子，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殺青了，翻來復(fù)去地看了幾遍，自覺滿意。劇本名也由《金娃》換成了《燦燦荒谷梁》。</p><p class="ql-block"> 這部承載著個人心血與情感的劇本，每讀一次都會產(chǎn)生一個將內(nèi)心反映投射到外界的欲望，期待被理解、被展示、被共鳴。在京城辦完公務(wù)，我于回青海的途中，決意在西安下車。</p><p class="ql-block"> 走在西安的大街上，驀然覺得自己是個有夢想的人。夢想的驅(qū)使像一種強大的內(nèi)在力量，又如同燈塔，為我的人生旅途提供強勁的動力與前行的方向。?這種驅(qū)動力特別可責，不僅塑造個人的奮斗軌跡，還深刻影響著生活的意義。</p><p class="ql-block"> 我徑直奔西安電影制片廠而去，經(jīng)人指點，緩緩緩地引入一棟小樓，后來才知道是短片部。我先自報名姓和來歷，一個男編輯老師，看上去約比我年長七八歲，一眼看去，便知最配儒雅二字。老師說話聲氣溫軟，和善熱情，又是讓座兒又是倒水兒的，弄得我有點手足無措，反倒多了幾分拘謹。老師問我具體情況，我把改好的劇本呈遞過去，說送個稿本。老師看了劇本名先自樂了，用諧音打趣道，燦燦的黃鼠狼啊。我也跟著樂了，立時輕松了些，說讓您見笑了。我趕緊著把劇本的梗概簡述了一番，老師一邊聽我敘說，一邊翻閱著稿本，約摸半個時辰，老師合上稿子，親切地對我說，稿子先放這兒，我們再詳細看看。明天下午你若方便，麻煩再來一趟。聽話聽音，我思謀著，這話似乎不是趕我走，退我稿，隱隱約約間，覺得有戲，不由地心下歡喜。連聲謝謝。便告辭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午我如約而至，老師對我說，劇本我們看了，也啇量過了，就定在我們短片部拍攝。我聞言心里呯呯直響，不知道腦腔里有只兔子還是頭小鹿，抑制不住地跳躍不止。劇本被采用，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我激動的都不知該說什么。老師接著說，本子擬分上下兩集，時長在兩小時內(nèi)，以電視劇的形式展現(xiàn)，可行。我緊著說行行，聽您的。老師又說，目前電影廠經(jīng)費有限，拍兩集約六到七萬元，有個方案你看行不行，我們廠出一半費用，另一半由編劇籌措。啊，我心里不由地暗自一驚，自籌三萬，好大一筆錢。</p><p class="ql-block"> 圣人曰，君子固窮。其實窮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沒什么可夸耀的。錢是用來辦事和服務(wù)人的，囊中羞澀，捉襟見肘，既于事無益，又與人慚愧。對我而言，精神還算富足，只是物質(zhì)相對短缺，物質(zhì)的匱乏又導(dǎo)致精神價值得不到充分張揚，反而讓人加倍痛苦。由此引發(fā)的多維度沖擊，瞬間演化為心理焦慮，尊嚴挑戰(zhàn)，底氣變?nèi)?，自信受傷。我當時雖然稱不上窮困潦倒，但兜里確實沒幾個銅板。三萬元無疑是個超級大數(shù)目，我的那點死工資，僅供全家勉強糊口，從牙縫里摳出來的銀行存款，總額還不到三千元。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yīng)對，坐在那里犯起。老師見狀，開導(dǎo)解釋說，這也是為發(fā)揮兩個積極性。又支招，說家里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也不礙事，我們電影廠出個介紹信，你去相關(guān)企業(yè)拉個贊助來。老師的指點，仿佛打開了一扇窗子，讓我看到了希望的亮色，覺得是條路子，不妨試一試，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p><p class="ql-block"> 劇本留在西影?，老師說還要再打磨打磨，推敲推敲。介紹信也開好了，我雙手接過，急忙揣進內(nèi)衣口袋，把衣扣一一扣住了，讓介紹信緊貼我的體溫，挨近我的心跳，這是身上最牢靠的地方，放在心口處，不會有半點閃失。</p><p class="ql-block"> 西影廠短片部這張蓋著大紅印章的介紹信，無疑是對個人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認可，是歷練與成長的見證，是進入文學(xué)寶庫的鑰匙，是奔向末來的乘騎。我懷揣介紹信，興沖沖地上了火車，信心十足地打算回青海找錢。說來也巧，不一會，竟遇見了一個男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卻又叫不上名姓。我給他看過信件，那人贊嘆道，這封信含金量高啊，有了它，必定冠冕加身，腰纏萬貫。這個寶貝，我拿走了。說完轉(zhuǎn)身便跑，我一下急了，大罵一聲，揮拳打去，不料打偏了，還被旁邊的旅客拽住了胳膊，只聽那旅客說，這小伙子，夢里罵人打人咧。原來是一場夢。我醒來揉揉眼睛，下意識用手摸摸前胸，介紹信還在，便舒口氣，尷尬地說一聲，抱歉啊，做了個夢。</p><p class="ql-block"> 回到青海，我想到的第一個贊助企業(yè)是青海金牛骨膠集團，這是家省優(yōu)企業(yè)，正準備上市。董事長叫星曉明，此公慬經(jīng)營，善管理，人實誠。我打聽到星董事長夫人是老師，家住西關(guān)街小學(xué)家屬樓。便在晚飯后虔誠上門拜訪，進門先掏介紹信，又忙著把來意說了一遍。星董事長思忖半晌，緩緩地說，小伙子才氣不錯，只是這淘金的劇本與骨膠企業(yè)扯不到一塊呀，經(jīng)費支出董事會要研究，屆時也會因缺乏關(guān)聯(lián)性而被否決。他建議說，你不妨寫個改革開放背景下企業(yè)發(fā)展、科技進步的電影，這樣我們贊助才會名正言順。這番話既在情理，又誠懇，還鼓勵出新作品，我也點頭稱是。這次星董事長雖說沒給錢，卻也算給了面子。</p><p class="ql-block"> 出師不利，開局不順，這讓我籌錢的積極性，多少有點受挫，但對未來依然充滿希望。之后我又跑了幾家企業(yè)和商業(yè)機構(gòu)，一聽說是淘金題材，都不說沒錢，只說不相關(guān)不合適不對路，全推托了。這個情況，被我的父親知道了，他堅定地說，這么著吧，咱砸鍋賣鐵，變賣家產(chǎn)，給你湊錢。</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話格外暖心，我深受感動，同時又頻頻內(nèi)疚與自責。我對父親說，日子還是要過的，我不能拖累全家。只怪你兒子本事不大，文不如人。您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努力，爭取寫出更好的劇本，讓電影廠全款拍攝，我們不貼一分錢。</p><p class="ql-block"> 說話間就到了年跟前，協(xié)商多年調(diào)北京工作的事也有了眉目。正欲辦手續(xù)時，省人大機關(guān)也擬調(diào)我去，內(nèi)子權(quán)衘再三，一錘定音，說調(diào)省人大辦公廳上班，調(diào)北京的事先放放。從此，我開始了另一種形式的寫作，每天起草文件，撰寫領(lǐng)導(dǎo)講話，提交調(diào)研報告，審訂地方性法規(guī)等等，且責任大，任務(wù)重，時間緊。還有數(shù)不清的會議，沒完沒了的活動，大大小小的應(yīng)酬，都須盡心盡力，不敢絲毫懈怠，很忙很累也很充實。如此這般，電視劇的事，一時也無暇顧及，只能暫且擱置。時間拖久了，便如同一杯隔夜茶，新鮮的熱乎勁和口感的期望值，漸漸變涼變味，無奈只好忍痛割舍，放棄了事。</p><p class="ql-block"> 有失必有得，我后來于工作之余，朝夕恪勤，又寫了四部電視政論片，以《國之基》為書名結(jié)集出版了。又以杜甫安史亂世之“三吏”、“三別”為時代背景，演繹為一出《何處是長安》。杜甫從洛陽一路西行，寫了多篇關(guān)于戰(zhàn)爭、苦難、人物、命運的詩章，只消把背景連通、加以事件串連，藝術(shù)處理和氛圍渲染即可成劇。但我則視其為改編之作，有偷巧之嫌，不值一提。話題有點偏失繁雜，一一不贅。</p><p class="ql-block"> 有時忍不住想說，人一輩子做事，主觀愿望與客觀結(jié)果往往難以達成統(tǒng)一，心想事成這四個字，好像與現(xiàn)實生活關(guān)聯(lián)不大，只能作為一句純粹的祝福用語，借用意象傳遞美好愿景。劇本講求戲劇沖突、人物語言、時空環(huán)境等，要求多方互動，形成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閉環(huán)。這些要素，在劇本之外，猶自不可或缺，一樣少不了。我所經(jīng)歷敘述的每一個情節(jié)畫面、人物關(guān)系、時間信息、動態(tài)形式等，看似在劇外，實則又在劇中，如果在事物進展的關(guān)節(jié)、環(huán)節(jié)和細節(jié)處，出現(xiàn)問題，遇到阻礙，便劇將不劇，遂成一地塵埃。</p><p class="ql-block"> 是故在電視劇的這些事上，我致敬央視及相關(guān)地方電視臺，為偏遠而枯燥的地震臺生活，提供了熒屏展現(xiàn)。我揖謝柴保平先生，承蒙多年的關(guān)心抉持幫助，我在地震系統(tǒng)所取得成績，均得益于其支持與厚待。我向西影廠的編輯老師表示歉意，當時年輕不懂事，又太過興奮，竟忘記請教老師的尊姓大名，還以為日后有機會相見，誰知一別竟再無聯(lián)系，失禮了，殊覺歉然，還望寬宥見諒。我敬佩父親為我砸鍋賣鐵為我籌錢的氣魄，還幫著謄寫劇本，給我留下了難得的硬筆字體，每每見字如人。我欣賞演員們的出色演技，贊嘆閆維文、韓芝萍兩位歌唱家為《苦路》演唱主題歌《太陽和綠樹》，那么好聽。我感謝星曉明先生的賞識與鼓勵。</p><p class="ql-block"> 三十七年過去，我己雙鬢染霜。謹向長期以來理解、關(guān)心和支持我的朋友們致以崇高的頂禮和敬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