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18日我走進廣東美術(shù)館《廣州影象三年展》展廳的那一刻,整面墻的色彩便撲面而來,像是被卷入一條流動的光帶。方格層層疊疊,從明黃漸變至深紅,仿佛凝固了日出到暮色的全過程。我站在原地,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幾位參觀者靜靜佇立在墻前,有人微微仰頭,有人側(cè)身低語,整個空間安靜得能聽見光影滑過眼角的聲音。這不只是墻,更像是一條被拉長的河,在城市的腹地悄然流淌。</p> <p class="ql-block">這件攝影作品名為《水的顏色:從塔霍河(C1)到大西洋(C34)的水體柱(95km),葡萄牙》尼古拉·弗洛克用鏡頭與色彩寫給自然的一封信。他沿著河流采集水體的色樣,將95公里的旅程壓縮成一列垂直的色階,像是把時間折疊進方寸之間。374個色塊,每一塊都來自真實的水域,數(shù)碼打印在紙上,卻透出泥土與潮汐的氣息。我盯著那串從藍綠過渡到琥珀的色塊,忽然覺得,水從來不只是透明的,它承載著土地的記憶,也映照出人類與自然之間微妙的對話。</p> <p class="ql-block">展廳深處,兩位女士站在這面色彩墻上從右向左看,背影安靜而專注。她們面前的方格從深藍過渡到金黃,再燃成一片熱烈的紅,像極了河水在不同光照下的呼吸。其中一人手里夾著文件夾,另一人微微側(cè)身,仿佛在默記這色彩的密碼。我沒有打擾,只是悄悄停下腳步。那一刻,她們不是觀眾,更像是在與水的某種頻率共振——也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屬于自己的河,而這里的每一格顏色,都在喚醒那些被城市生活掩埋的潮汐。</p> <p class="ql-block">從左向右看,色彩從深藍漸變?yōu)槟劬G,像極了春日里初融的山澗。參觀者們穿行其間,有的舉起手機,有的低頭沉思。光線從高處的現(xiàn)代燈具灑下,溫柔地鋪在地面,反射出斑斕的倒影。我蹲下身,看見自己的臉浮在藍色的方格里,像漂在河中央。這一刻,我成了水的一部分,也被水記住。</p> <p class="ql-block">展廳中央,兩位男士站在藍綠相間的色塊前低聲交談。他們的身影映在光滑的地面上,與墻上的色彩交織成一幅流動的畫。那面墻像是把整片海洋打碎后重新排列,冷靜而理性,卻又藏著波瀾。我走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語氣里有種克制的激動,像是在討論科學,又像是在談論詩。水的顏色,本就是科學與藝術(shù)的交匯點——它可以用光譜測量,也能用情感解讀。</p> <p class="ql-block">我繼續(xù)往前走,三位參觀者從身旁經(jīng)過,步伐輕快,像是被色彩推著向前。他們望向墻面的眼神里有種發(fā)現(xiàn)的喜悅,仿佛這些方格不只是顏料的排列,而是一串通往記憶的密碼。我忽然想起自己童年時在溪邊蹲著看水底石子的日子,陽光穿過水面,把石頭染成翡翠與琥珀。原來我們對水的感知,從來不只是視覺的,更是身體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角處,一幅抽象畫掛在墻上,人物的頭被幾何線條分割,腳下散落著彩色的線與石塊,像是某種儀式的殘跡。背景的綠藍方塊墻依舊延伸,像一條永不干涸的暗流。這裝置讓我想到,我們?nèi)绾斡梅柸ダ斫庾匀??那些線,是測量的刻度,還是情緒的軌跡?水被抽離了形態(tài),只剩下顏色,而顏色,成了最誠實的語言。</p> <p class="ql-block">人群緩緩移動,像河水繞過礁石。有人駐足,有人拍照,有人只是走過。那面由藍綠方格組成的墻始終沉默,卻比任何聲音都更有力。我站在稍遠處,看光影在地面反光中輕輕晃動,仿佛整個展廳真的被水浸過。這些顏色不是隨意拼貼,而是地理的日記,是陽光在水面上寫下的詩行。</p> <p class="ql-block">一位穿米色風衣的女士站在墻前,雙臂交叉,神情專注。她身旁的男士戴著口罩,目光沒有離開墻面。他們沒有交談,卻共享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靜默。我忽然明白,這展覽真正展出的,不是水的顏色,而是我們凝視水時的心情。那些漸變的方格,是河,是海,是雨滴,也是我們內(nèi)心深處那片未曾命名的水域。</p> <p class="ql-block">最后,我看見一位穿深色長裙的女士靜靜站著,她身后的貝雷帽女士正用手機記錄眼前的色彩。墻上的方格在鏡頭下閃爍,像被重新激活的波光。遠處,兩位年長的參觀者低聲交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展廳的地面如鏡,映出整片“河流”,讓人恍惚——我們究竟是在看展,還是正站在河床之上,回望自己被沖刷過的年歲?</p> <p class="ql-block">走出展廳時,夕陽西下。城市燈火漸次亮起,我抬頭望向天空,竟下意識地在云層邊緣尋找那一抹從藍到紅的漸變。水的顏色,原來一直都在,只是我們太久未曾抬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