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遠在都市的寒夜里，手機聽筒里傳來小叔蒼老卻熟悉的聲音，一句 “銀川能不能吃上羊肉水餃”，像一顆石子投進心湖，漾開層層疊疊的鄉(xiāng)愁。四十多年的戍邊歲月，讓我早已淡忘了冬至節(jié)的分量，卻在叔叔的問詢中猛然驚醒 —— 那個被他視作 “大如年” 的節(jié)日，從未在他心頭褪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小時候的時光多數(shù)是和小叔一起度過的，所以說跟小叔的感情是最深的。冬至，是從奶奶剁餃子餡的清香開始的。北方人講究冬至吃水餃，俗話說:“冬至不端餃子碗,凍掉耳朵沒人管”。前一天晚上，奶奶會把羊肉準備好，沉淀出冬日里最溫潤的期待。第二天一早，鄰里間便傳來剁餃子餡的 “鐺鐺” 聲，叔叔用架子車拉著麥子，領(lǐng)著我們?nèi)ゼ庸S加工白面，白霧般的面粉簌簌落下，落在衣襟上、頭發(fā)上，帶著淡淡的面香，那是童年最鮮活的氣息。</p> <p class="ql-block">餃子的做法，藏著奶奶的巧思與偏愛。最先把磨好的面用溫水和上，然后蓋上盆蓋讓醒著，剩下的時間就是剁肉餡、切煮蘿卜、剝切紅蔥、熟清油等，餡調(diào)好了就可以包餃子了。一個個圓潤雪白的小家伙在案板上排著隊，煮在沸水里，像一群翻滾的白玉珠。而我最愛的，是奶奶包的樹葉餃子，拌上蒜泥、醬油醋、辣椒，再滴上幾滴香油，夾上餃子??蘸上汁，滾燙的餡料便涌出來，香而不膩，糯而勁道，絲滑的口感在舌尖蔓延，至今想來仍回味無窮。小叔總笑著說我是 “小饞貓”，一碗下肚，卻不知這場景早已刻進我的記憶，四十多年后仍念念不忘。</p> <p class="ql-block">冬至節(jié)于小叔而言，更是莊重的祭祖日。吃過水餃，小叔便開始忙碌 “燒經(jīng)” 的事宜。他會把八仙桌擺到堂屋中央，鋪上整潔的桌布，端上精心烹制的菜肴、米飯和酒水，每個座位前都擺放好碗筷。紙折的元寶、自印的陰票、黃紙剪成的錢幣，被整齊地放進紅紙糊的大袋子里，左邊寫著逝去長輩的姓名地址，右邊列著全家人的名字，一筆一畫都透著虔誠。臨近正午，小叔會走到大門口，高聲呼喚著祖輩的名字，邀他們回家過節(jié)。隨后，他跪在桌前，叩三個頭，低聲祈禱家人平安順遂，再點燃紙錢，讓我們輪流跪拜。有一次，我看著小叔肅穆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被他輕輕揪了揪耳朵，他嚴肅地說：“祭祖是大事，不能胡鬧，連皇帝都要敬祖，我們老百姓更不能忘本。” 燒紙的火光中，小叔會給我們講祖輩的故事，那些遙遠的往事，伴著紙錢的灰燼飄灑，漸漸在我們心中種下敬畏與思念。</p> <p class="ql-block">如今，我在都市生活了四十多年，冬至節(jié)于我而言，不過是偶爾買些餃子應(yīng)景的尋常日子?？墒迨逡琅f堅守著老家里的習(xí)俗，記得我愛吃的羊肉蘿卜水餃，牽掛著遠方的我是否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電話里，小叔還問起都市過不過冬至，語氣里滿是期盼與牽掛。我忽然明白，小叔牽掛的從來不是水餃本身，而是這份節(jié)日里的團圓與念想，是跨越時光的親情羈絆，是刻在骨子里的鄉(xiāng)愁與傳承。</p> <p class="ql-block">掛了電話，我走到街上買了一袋水餃。沸水翻滾中，雪白的水餃浮了起來，可吃在嘴里，卻總少了小時候的勁道與香甜。原來，我想念的不是水餃的味道，而是奶奶揉面的溫度，是小叔叩拜的虔誠，是全家人圍坐一桌的團圓，是故鄉(xiāng)冬至節(jié)獨有的煙火氣。四十多年的漂泊，歲月改變了容顏，卻改不了心底的鄉(xiāng)愁。那碗小叔記掛的水餃，早已化作親情的符號，藏著最樸素的牽掛，最深厚的思念，在每個冬至來臨之際，溫暖著遠方游子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