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烏蘇古爾圖，秋染的塵與光</p><p class="ql-block">無人機攀升的瞬間，大地以另一種方式展開自己。古爾圖古河道像一本攤開的巨書，被時光的手指反復(fù)摩挲，書頁泛黃起皺。蜿蜒的河床是褪色的墨跡，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水曾經(jīng)如何在這里駐足、徘徊、最終離去的故事。而此刻，填充這些文字空隙的，是胡楊——秋日的胡楊，燃燒著的胡楊。</p> <p class="ql-block">從高空望去，那金黃不是均勻涂抹的油彩，而是有生命有層次的燃燒。沿著干涸的河床兩岸最烈，像兩道奔流的熔金，向戈壁深處漸次暈染、淡去，化為斑駁的銹紅與蒼褐。每棵樹都是一個獨立的火把，聚攏成片就成了燎原之勢，在準(zhǔn)噶爾盆地邊緣這片蒼茫大地上，舉行著一場寂靜而盛大的焰火表演。</p> <p class="ql-block">我將鏡頭緩緩下移，尋找一個支點，讓這場浩大的秋色有所依托。</p><p class="ql-block">于是看見了塵。一道移動的塵煙，細(xì)長而執(zhí)拗，在金色的背景下畫著不規(guī)則的線。拉近，再拉近——塵煙的前端顯現(xiàn)出形態(tài)：羊群如散落的珍珠，緩緩滾動。而驅(qū)趕著這些珍珠的，是一個深色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走近的過程，像是從神話世界返回人間。無人機的視角里，那些縱橫交錯的河道是大地掌心的紋路，充滿宿命般的莊嚴(yán)。而雙腳踩在鹽堿化土壤上發(fā)出的細(xì)碎聲響，羊糞與塵土混合的質(zhì)樸氣息，將人重新拉回重量與溫度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牧羊女騎馬站在一棵巨大的胡楊下，樹冠如金云懸停。防風(fēng)的面巾裹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被歲月與風(fēng)沙磨蝕出細(xì)紋的眼睛。手中長長的牧鞭并不揮舞，只是輕輕垂著，像是她身體的延伸。羊群在她周圍散開，低頭尋覓著從鹽堿地掙扎出的草莖。</p> <p class="ql-block">“家里的男人在棉田里忙著呢?！彼穆曇粝癖伙L(fēng)沙打磨過的石頭，粗糙但結(jié)實，“孩子要上學(xué)，老人要看病?！彼f這話時，正抬頭望著她的胡楊。正午的陽光透過金黃的葉片，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那棵胡楊的主干需要兩人合抱，樹皮皴裂如鎧甲，有一半已經(jīng)枯死，灰白的枝椏倔強地刺向天空；另一半?yún)s生機勃發(fā)，在秋天抵達(dá)它最輝煌的頂點。生與死，在這棵樹上達(dá)成了某種默契的共謀。</p> <p class="ql-block">她每天拂曉前出發(fā)，帶著干馕和一壺茶，日暮時分歸來。路線隨著季節(jié)和水源變化，但總繞不開這片古河道里的胡楊林。“看著它們，”她說，“春天一點點綠起來，秋天一下子黃透，就覺得時間也不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蔽抑匦路棚w無人機，這一次，將她與她的羊群框進(jìn)鏡頭。從高空看，人變得很小，小到幾乎要被金色淹沒。但奇怪的是，當(dāng)你知道了她的故事，知道了她是一家的頂梁柱，知道了她日復(fù)一日在這片古河道上走過的路程，那個深色的小點便擁有了不可思議的重量。</p> <p class="ql-block">她不是這幅秋色圖景的點綴，而是這幅圖景得以存在的理由之一。正是無數(shù)個如她一樣“頂梁柱”的行走與守望，讓這片土地在自然意義上的壯美之外，多了人文的溫度與韌性。</p> <p class="ql-block">風(fēng)起時，胡楊林發(fā)出海潮般的喧響，金葉紛飛如雨。她收緊羊群，開始踏上歸途。塵土再次揚起，在斜陽里變成淡淡的金霧，將她與她的羊群溫柔包裹。</p> <p class="ql-block">古爾圖的秋天，美在胡楊燃燒般的金黃，美在河道縱橫交錯的蒼茫線條。但更美的是，在這盛大而近乎殘酷的美之中，依然有人在認(rèn)真生活——早出晚歸，揚起塵土，在生死共存的胡楊樹下，完成著一天又一天具體而微的守護(hù)。</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最后一線光沒入地平線，無人機收回了它的眼睛。而我知道，明天拂曉，那個深色的騎馬牧羊的身影會再次出現(xiàn)在古河道上，繼續(xù)在金色大地上寫下屬于人的、微塵般細(xì)小卻不可或缺的注腳。</p> <p class="ql-block">我走過千里萬里，把孤獨當(dāng)做宿命，夢太遠(yuǎn)痛太近，一個人走到天明。獨行在天地間，曾以為孤獨是征途的常態(tài)，知道你出現(xiàn)，原來單槍匹馬的勇氣，全是為了奔向有你的未來。</p><p class="ql-block">風(fēng)吹過寂寞的荒原</p><p class="ql-block">我比落日更先墜入深淵</p><p class="ql-block">若是今生不能與你相戀</p><p class="ql-block">還有什么值得掛牽</p><p class="ql-block">沒有寂寞的荒原</p><p class="ql-block">只有寂寞的心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