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沭陽方言是江淮官話的一個分支,屬于江淮官話洪巢片的海州小片,歷史上曾完整保留入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入聲是古漢語四聲之一,屬仄聲,發(fā)音短促并以塞音韻尾[-p?]、[-t?]、[-k?]或喉塞音[-?]收束①,發(fā)出明顯的短而急促的子音,使音節(jié)聽起來有一種急促閉塞的頓挫感。從以上定義看,入聲有兩個特點,一是音程短,二是聲調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古代語音中,相對舒緩的韻母或聲調稱為舒聲。讀為舒聲的漢字稱為舒聲字,所在的韻部叫舒聲韻。這些字的聲調一般是指古入聲字以外的其他聲調的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入聲具有短促的特點,在方言里,如果本是入聲字的聲調讀為舒聲的,就形成了入聲舒化。入聲的舒化是指入聲在音程上和其他聲調已經沒有區(qū)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沭陽地處江蘇北部,屬于北方官話與江淮官話的過度地帶,語音受二者影響較大?,F代沭陽方言雖然保留入聲,但入聲已明顯弱化,部分入聲特征甚至趨于消失,呈現出舒化的趨勢。具體表現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入聲韻尾消失,但音程拉長。沭陽方言入聲字的塞音韻尾(如[-p]、[-t]、[-k]已經消失,導致發(fā)音趨向舒聲韻。如“作”、“滑”、“哭”、“黑”、“白”、“發(fā)”等,不僅沒有塞音韻尾,而且音程明顯拉長,與陽平聲調基本無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比較而言,蘇北的淮安、鹽城,蘇中的揚州、泰州、南通,普遍保留了入聲韻尾。例如“一、七、八、十”等字在東臺話中以喉塞音結尾,發(fā)音短促有力,保留了中古漢語的特征②。鹽城話的“特色”、“慢慢瀆”、“天南海北”、“肉卓卓的”,淮安話“不”、“吃”、“殺”、“瞎”、“節(jié)”等字,揚州話“惡”、“速”、“綠”、“北”、“博”等字,都有明顯的喉塞音的頓挫感。上述地區(qū)雖然也有部分喉塞韻尾弱化或消失,但是音程比其他聲調短,因此不能稱之為舒化。如“滑”、“突”、“落”、“直”等,雖然沒有塞音韻尾,但發(fā)音短促,入聲特征依然明顯。同樣是江淮官話,南京方言的入聲舒化程度非常明顯,韻尾喉塞音基本消失,促聲舒化,音程延長③;巢湖方言喉塞尾弱化或脫落,已經全面舒化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沭陽方言有塞音韻尾的特例,如“一百八?塊錢”、“六?朗歲”中“八”、“六”的音程變短,而且后面以喉塞音結尾,有明顯的頓挫感,保留了促聲。要特別注意的是,這種促聲僅是在連讀快說的語流中省略音節(jié)時才有的語流音變現象(例句中的“?”為“十”的音節(jié)省略),而不是普遍情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入聲接近陽平,但韻位獨立。沭陽方言一些原本帶入聲韻尾的字,如今發(fā)音更接近陽平。雖然如此,但韻母與普通話不同,仍保持獨立地位。如“直”,普通話韻母為i,沭陽方言入聲韻母為e;“八”的普通話韻母為a,沭陽方言韻母為[?];再如,“錫”與“西”,普通話發(fā)音一樣,但沭陽方言發(fā)音不同,前者為入聲,韻母相當于國際音標短元音[i],后者為陰平,韻母相當于國際音標長元音[i:]。同樣情況的還有“七”與“期”、“擊”與“雞”、“踢”與“蹄”、“力”與“離”、“匹”與“批”等?!昂觥迸c“湖”,普通話韻母都是u,但在沭陽方言中,前者為入聲,相當于國際音標[?],后者為陽平,相當于國際音標[u:]。同樣情況的還有“骨”與“古”、“毒”與“堵”、“哭”與“苦”、“陸”與“路”、等。區(qū)別更明顯的如“復”與“富”,普通話的韻母一樣,但沭陽方言的韻母分別為e和u。這種區(qū)別與《平水韻》⑤的韻部分類基本一致??梢?,較之普通話,沭陽方言入聲的韻母是相對獨立的。因此,沭陽人寫舊體格律詩詞,基本不用查閱韻書,即能分清韻部和平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入聲特征減弱,但規(guī)律未變。沭陽方言部分入聲的聲母、韻母、聲調與普通話一致,已很難分清。如聒guo、活huo、奪duo,別bie、貼tie、德de,等等。但是,上述的一致性并不能代表入聲字已經完全等同于普通話。區(qū)分入聲,能否變調為去聲是衡量標準。入聲在沭陽方言的語流中變調為去聲可以在所有的聲調之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輕聲之前的變調。如:覺得、實誠、懦踱、撇妥、潑皮、嚓聽、嚼刮、托生、夾生、束刮、糊涂(忽度)搗醬的、有嚼頭、吃頭東西、出息、扎實、頭縮be著、瞎be瞪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疊字詞后一個字讀輕聲,前一個字為入聲時同樣音變?yōu)槿ヂ暋H纾撼猿?、喝喝、說說、刮刮、歇歇、撾撾、刷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入聲之前的變調。如:法國、德國、雪白、血赤溜淋的、發(fā)物,實質、說法 、瞎說、赤腳爬梯(耙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3、陽平之前的變調。如:熟人、別人、白人、黑人、嚇(he)人搗怪的、活靈活現、直接、出來、禿頭抹髽的、折回頭就跑、(現在有沒有)說法、睡?著著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4、陰平之前的變調。如:直呲、熟宣、禿腥氣、白天、戳他、血孬、活丟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5、上聲之前的變調。如:給你、接你、(水)直淌、直跑、實肘、急?直喊、嚇(he)?直跑、跌倒、拾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6、去聲之前的變調。如:是他拾到的、嚇(he)?直叫媽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上述情況看,任何聲調前的入聲字都可能變調為去聲。即使有的入聲字音節(jié)已完全舒化,但音變規(guī)律沒有改變。如聒死得、活作、別開來、貼死得、德國等,第一個入聲字都音變?yōu)槿ヂ暋?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入聲語流音變的本質是被舒化的入聲回歸到原本的入聲聲調之中(語音返祖),即由舒緩的聲調回到短促的聲調。由于沭陽方言已經失落了短促聲調,只能向其最接近的去聲聲調靠攏,因此,在沭陽方言的語流中就產生一個奇特的現象:同一個入聲字在一句話或一段話里有兩種聲調,如:“張厚德(入聲舒化為陽平)在德(去聲)國打電話給我”;“這小絕(入聲舒化為陽平)和子,就要絕(去聲)死得”。再如:“用激(入聲)將法,一激(入聲)就激(去聲)出來了?!钡?,這種同字異調現象非常自然,并不覺得突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入聲音節(jié)的位置看,入聲在詞尾或句尾時很安分,聲調穩(wěn)定;在詞首或句首時則非?;钴S,經常音變?yōu)槿ヂ暋?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縱觀《平水韻》入聲全部十四部韻母發(fā)現,所有入聲韻的元音都是短元音,而且是最容易發(fā)出的[i]、[?]、[?]、[?]、[?]、[e],張口就來,一發(fā)即收。正因為如此,入聲韻音程才短促,才容易變調。普通話“一”、“不”變調也可能于此有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入聲音變雖是普遍規(guī)律,但因人而異,因字而異。如,“聒(得)慌”,雖然在輕聲之前,但沒有音變?yōu)槿ヂ?,仍讀為入聲。再如,“貼本”,雖在上聲前,但也沒有音變?yōu)槿ヂ?,仍是入聲讀法。還有:速度、出去、急?直跳、出海、出土、十五、日本、秘魯,等等,都沒有變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入聲基本保留,但很難持久。漢語語音的發(fā)展變化的總體趨勢是音系簡化,從古至今概莫能外。入聲進一步舒化是大勢所趨。不同于江淮官話蘇中地區(qū)保留塞音韻尾,沭陽方言已經脫落了喉塞音尾,入聲音程已經與其他聲調基本一致,這就為入聲完全舒化提供了前提條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方言是龐大而復雜的語音系統,承載了太多的文化信息。雖然思維的慣性、交流的便捷性,以及情感與身份的認同性,決定了方言在相當長時間會頑強地存在,但普通話正以前所未有的全方位方式影響著人們的生活?,F在的年輕人受普通話影響,一些入聲字在不經意間已經改變讀音,如:加速,說成“加素”;一束花,說成“一樹花”;搜索,說成“搜所”;復雜,說成“副雜”,等等,上述入聲已經丟失??梢灶A見,隨著普通話的強勢滲透,不僅入聲要消失,方言也將消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①喉塞音,又稱聲門塞音,是聲帶閉塞后突然釋放氣流產生的輔音,國際音標記作[?]。其發(fā)音過程為聲帶接觸并保持緊張,聲門完全閉塞引發(fā)氣壓升高,隨后聲門瞬間打開形成爆破音,氣流自口腔釋放完成除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②王業(yè)頻:趣談東臺方言(2)——東臺話PK主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③《南京方言宕江兩攝入聲韻的共時變異及歷時演變研究》顧黔,2015</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④咸山攝一等與二等字歸并過程中的滯后現象研究 崔奇男、陳俁伸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⑤《平水韻》是由其刊行者劉淵原籍為江北平水(今山西臨汾)而得名。平水韻依據唐人用韻情況,把漢字劃分成106個韻部,每個韻部包含若干字,作律絕詩用韻,其韻腳的字必須出自同一韻部,不能出韻、錯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