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一年風(fēng)雪漫過青春的肩頭,對于六零后來說,冬天不僅僅是季節(jié)的輪回,更像是一場關(guān)于生存與意志的集體修行。我們這一代人,生在新中國最艱難的歲月,長在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年代。如今回望,那些冬天的寒冷早已刻進骨血,成了生命里最硬朗的底色。</p><p class="ql-block">【童年:冰面上的“生死時速”】</p><p class="ql-block">六十年代的冬天,冷得透徹。那時候沒有羽絨服,只有母親納的千層底棉鞋和打著補丁的棉襖。記得七歲那年的冬天,為了抄近路去鄰村看露天電影,我和幾個半大孩子決定從結(jié)了厚冰的河面上走。</p><p class="ql-block">那冰面看似堅硬,實則暗流涌動。走到河中央,突然“咔嚓”一聲,腳下的冰層裂開了一道縫。那一刻,恐懼像冰水一樣灌頂。但我記得父親說過:“遇事別慌,趴下分散體重?!蔽?guī)缀跏潜灸艿負(fù)涞乖诘?,匍匐著爬到了岸邊。那是我童年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脅,也是第一次懂得,勇敢不是無知無畏,而是在恐懼中依然能找到生路的鎮(zhèn)定。</p><p class="ql-block">【學(xué)生時代:風(fēng)雪夜歸人】</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我在公社讀初中。學(xué)校離家二里地,全靠一雙腳走。深冬的一個傍晚,放學(xué)時突降大暴雪,風(fēng)卷著雪片打得人睜不開眼。沒有手電筒,只有天上微弱的星子。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雪沒過了腳踝,棉褲腿早已被雪水打濕,凍得像兩根冰棍。</p><p class="ql-block">走到半路,實在走不動了,想找個草垛鉆進去避一避。可一想到母親還在昏黃的煤油燈下等我,想到第二天的早讀,硬是咬著牙,把書包抱在懷里(那是全家的希望),頂著風(fēng)雪走回了家。推開門,滿身是雪的我像個雪人,母親心疼得直掉淚。那一刻我明白,求學(xué)的路再難,也難不過生活的重?fù)?dān),而堅持,是那個年代給我們的唯一選擇。</p><p class="ql-block">【青年:修水庫的“破冰戰(zhàn)”】</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后期,響應(yīng)“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水利是農(nóng)業(yè)的命脈”的號召,我們?nèi)バ匏畮臁D鞘钦嬲亩仗魬?zhàn)。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地表凍得像鐵一樣硬。炸藥炸不開,我們就用人海戰(zhàn)術(shù),用鋼釬鑿,用鐵鍬挖。</p><p class="ql-block">我被分在“青年突擊隊”,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和手套凍在一起,撕下來時血肉模糊。但看著身邊的知青、鄉(xiāng)親們都在拼命,誰也不肯歇著。那一次,我們硬是在凍土里挖出了一條引水渠。那雙手至今每到冬天還會隱隱作痛,但它也時刻提醒我:沒有什么困難是過不去的,只要肯出力,凍土也能變成良田。</p><p class="ql-block">【青春:那場雪地里的告白】</p><p class="ql-block">七九年冬,知青點的寶風(fēng)要返城了。臨走前的那個傍晚,大雪紛飛。我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攔住了她。沒有華麗的辭藻,我只記得把揣在懷里暖了一路的一個烤紅薯塞給了她。</p><p class="ql-block">“拿著,路上冷?!?lt;/p><p class="ql-block">她的眼圈紅紅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拔易吡?,你要照顧好自己?!?lt;/p><p class="ql-block">那一刻,風(fēng)雪很大,但我們之間卻有一種奇異的溫暖。那是懵懂的青春,是那個壓抑年代里最純粹的情感流露。雖然最終天各一方,但那個雪夜,那份羞澀與不舍,成了我青春記憶里最柔軟的一角。</p><p class="ql-block">【親情:母親的“火籠”與父親的背】</p><p class="ql-block">小時候,最怕的是冬天的早晨。被窩外的世界冷得像冰窖。</p><p class="ql-block">每天早上,母親總會先把我的棉襖拿到灶膛前烤得熱乎乎的,才叫我起床。穿在身上,帶著太陽和柴火的味道。</p><p class="ql-block">更記得有一次半夜發(fā)高燒,父親二話不說,背著我就往公社衛(wèi)生院跑。雪深路滑,父親深一腳淺一腳,為了不讓我凍著,把唯一的棉大衣全蓋在我身上。我趴在他寬厚的背上,聽著他粗重的喘息聲,看著他頭頂飄落的雪花,那是我此生最安穩(wěn)的搖籃。那是父愛如山,沉默而厚重。</p><p class="ql-block">【守護:給父母裝上第一臺暖氣】</p><p class="ql-block">九十年代,我在城里安了家,日子漸漸好了起來。父母老了,最怕冷。有一年冬天,我請了假,專門回老家,給父母的屋里裝上了第一臺電暖氣。</p><p class="ql-block">當(dāng)暖風(fēng)呼呼吹出來的時候,母親摸著那個機器,像摸著寶貝一樣,眼里閃著淚光:“哎呀,這玩意兒真好,比燒炕還暖和,還不用半夜起來添煤?!?lt;/p><p class="ql-block">看著二老坐在暖融融的屋里看電視,我突然覺得,前半生所有的奔波和辛苦,在這一刻都值了。當(dāng)年是你們?yōu)槲艺陲L(fēng)擋雪,如今,換我來為你們筑起溫暖的港灣。</p><p class="ql-block">【重逢:老同學(xué)的“憶苦飯”】</p><p class="ql-block">去年冬至,當(dāng)年修水庫的幾個老哥們兒聚在一起。大家都有了白發(fā),挺著啤酒肚,但一見面,還是像當(dāng)年一樣,勾肩搭背。</p><p class="ql-block">席間,大家聊起當(dāng)年手上的凍瘡,聊起那個風(fēng)雪夜歸的晚上,聊起那個沒能在一起的小芳。歲月雖然改變了我們的容顏,但那份在苦難歲月里結(jié)下的情誼,卻像陳年的老酒,愈久彌香。不需要太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句“那時候真苦,但也真帶勁”,就足以讓彼此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歲月煮茶,冷暖自知</p><p class="ql-block">六零后的我們,走過了那個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冬天,也迎來了如今這個豐衣足食的暖冬。</p><p class="ql-block">回首往昔,那些冬天的苦,不再是苦澀的回憶,而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它教會了我們堅韌,教會了我們感恩,也教會了我們在平凡的日子里尋找快樂。</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的冬天,雖然不再需要穿帶補丁的棉襖,不再需要頂風(fēng)冒雪去上學(xué),但每當(dāng)看到窗外飄起雪花,我依然會想起那個趴在冰面上爬行的少年,想起那個背著我奔跑的父親,想起那個在風(fēng)雪中遞給我烤紅薯的姑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們這一代人,是承上啟下的一代。</p><p class="ql-block"> 我們見證了國家從貧弱走向富強,也親歷了生活從溫飽走向小康。我們懂得珍惜,因為我們曾一無所有;我們懂得奮斗,因為我們別無選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歲月已老,冬日依舊。但心境早已不同?,F(xiàn)在的冬日日常,是晨練時的一杯熱茶,是午后曬太陽時的一段閑聊,是兒孫繞膝時的天倫之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些歲月留下的痕跡,無論是手上的凍瘡,還是心中的傷疤,如今都化作了嘴角的微笑。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因為經(jīng)歷過寒冷,所以更懂得溫暖的可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就是我們六零后的冬天,厚重、深沉,卻又在每一個細(xì)節(jié)里,藏著最滾燙的人間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