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會有雨來,晴了些許日子的天空有了一絲青灰色,風(fēng)便在這灰色里穿行,簌簌的,帶著一種干透的、脆生生的冷意,滿山的樹隨著風(fēng)一起晃動,把樹上的葉子晃得暈暈乎乎,于是,黃的,褐的,甚至尚存一絲綠意的,都紛紛地從枝頭掙脫,它們打著旋,飄飄搖搖,鋪成滿地零亂的氈,空氣里盛滿了冬日干燥而微苦的氣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太陽經(jīng)不住風(fēng)的搖晃,時不時又從云層里鉆出,天空瞬間又變得瓦藍(lán)瓦藍(lán)。我喜歡這冬日閑適的時光,喜歡踏著落葉在山路上行走,看落葉飛在空中的輕盈,享落葉拂過臉頰的溫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此時,風(fēng)過,一片落葉從眼前飄過,我的目光迷離在它飛舞的繁姿上,然而,當(dāng)風(fēng)又一次襲來,眾葉齊飛時,我的眼睛卻被高處一點異樣的安靜給擒住了,在那株最高的梧桐頂端,一根極纖細(xì)的枝條梢頭,竟還綴著一片葉子,四下都是光禿禿的向天空伸著的枝丫,獨有它,孤零零地懸在那里,像一聲未曾出口的呼喊,凝在了半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它已經(jīng)全然枯槁,色澤深沉,毫無光澤,它邊緣蜷縮著,像是被火舌輕輕舔過,又仿佛怕冷似的將自己抱成一團。它的葉脈一根根分外清晰,縱橫交錯,像老人手背上盤虬的筋絡(luò),葉柄與枝子連著的那一點已及其脆弱,卻及其執(zhí)拗地扭結(jié)著不肯松開,我被這一幕震住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風(fēng)漸漸的大了,仿佛存心要將天地間最后一點不合時宜的牽絆掃除干凈,我靜靜的站在樹下,等著它飄落的弧線,然而,一次次,當(dāng)風(fēng)吹過,它被猛地扯向一邊,風(fēng)勢一喘,它又倔強的彈回。它不美,甚至有些難看,它也不動聽,沒有了夏日豐盈的合唱。但它倔強的挺立在樹梢,近乎一種沉默的執(zhí)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癡癡地立著,看了許久并用手機定格了這枝頭的倔強。我想,它在守著什么呢?是滿樹的繁華,還是嘹亮的蟬唱;是綠蔭的從容,還是碩果的豐收,可這些,都是上一季的夢了。它熟識的同伴,已化為泥土的溫度,只有它孤身一個,懸在這寂寞的高處,褪盡了色彩,耗干了汁液,對抗著越來越冷的風(fēng),對付著越來越長的夜,這枝頭的倔強,究竟是為了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想,它可能是想最后看一眼南飛的大雁,或許是等待一場潔白的初雪,可雪若真的來了,一點微末的重量,便足以壓斷它與這個世界最后的聯(lián)系。或許,它什么也不為,它的堅守,僅僅是一種“存在”,是生命在徹底寂滅之前,一種近乎本能的、最后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它不像那些早早落下的葉子,急著去化入泥土,奔赴下一個春天。它只是停留著,將自身活成一段延長的、靜止的時光,活成對這匆匆流逝的冬日,一份小小的、倔強的異議。</p> <p class="ql-block"> 這世上,有多少這般無言的堅守呢?老屋那盞不會有人去點燃的油燈,抽屜底一幀褪了色的照片,午夜夢回時心頭一個熟悉到令人發(fā)疼的名字……它們都早已失去了原本實用的意義,卻偏又還在,像一把鈍了的刀子,割舍著時光,它們的存在本身,便成了一種儀式。這片枯葉,不也是么?它堅守的,或許就是這“告別”本身,是落幕前長長的一個尾音,哀而不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夜晚風(fēng)更大了,伴隨著滴滴的雨聲,這枝頭的倔強是否還倔強著,天亮了,我一定要去看看,或許,它就是要等待著冬至的到來,并送上一聲冬至的祝福。</p> <p class="ql-block">攝影、文字: 源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