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紙素箋,承載著幽冥的神秘;半枚郵戳,跨越了古今的界限。我常在夜深人靜時,取出這套《郵讀聊齋志異》的明信片,一張張攤開在案頭,仿佛打開了通往那個狐鬼橫行卻又情意綿綿的世界。每一張都像一封來自三百年前的信,墨色未干,心事未冷。</p> <p class="ql-block">有張畫面總讓我駐足——庭院深深,古樹參天,檐角微翹,一位書生模樣的人立于窗下,似在聽風,又似在等人。那扇半開的窗,像極了聊齋故事的入口,只消輕輕一推,便能走入一場人妖殊途的邂逅。我仿佛聽見了低語,看見燭影搖紅,聽見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琴聲。</p> <p class="ql-block">另一幅則將人帶至山野之間,人物立于嶙峋山石旁,身后是蒼茫林木,云霧繚繞。他舉手投足間并無懼色,反倒透著幾分從容。這讓我想起蒲松齡筆下的那些凡人,面對精怪從不一味退縮,反而以情動之,以理辯之。原來恐懼之外,還有理解與共情,這才是聊齋最動人的底色。</p> <p class="ql-block">最令人心頭一震的,是那幅仇大娘持矛對峙猛獸的畫面。她立于洞前,火光映照臉龐,眼神堅定如鐵。她不是等待拯救的弱女子,而是執(zhí)矛迎敵的俠者。那一刻,我不禁想到,聊齋里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在禮教的夾縫中活出自己的光芒?嬰寧笑破禮法,香玉為愛重生,阿繡癡心不改——她們不是妖,卻比人更像人。</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幅,是一位文人獨坐山石旁,手捧書卷,瀑布如練,云霧自腳底流過。這不正是蒲松齡本人的寫照嗎?一生困頓,卻筆耕不輟,在孤燈下寫下萬千奇譚。他寫鬼寫妖,實則寫盡人間冷暖。那些看似荒誕的故事里,藏著對貪官污吏的諷刺,對貧苦百姓的悲憫,對真情至性的禮贊。</p> <p class="ql-block">我最喜歡的一組,是文人靜思于林間,而女子漫步花叢,蝶舞翩躚。這兩幅扇面并置,仿佛在說:一個世界里,有書卷氣,也有煙火情;有山高水長的哲思,也有花開蝶來的溫柔。聊齋之所以不朽,正因它不止于志怪,更在于它讓花妖狐魅皆有情,讓每一段相遇都值得被銘記。</p> <p class="ql-block">有張扇面畫中,女子與虎相對而立,一個柔婉,一個威猛,卻無廝殺之意,反倒似在對話。這讓我想起某個故事里,女子原是虎精所化,卻以仁心感化世人。聊齋的奇妙,正在于此——它不以形態(tài)論善惡,而以心性定高下。一張郵圖,竟也能讓人思及人心之復雜,世相之多面。</p> <p class="ql-block">“花姑子”那幅,女子與狐在林間相望,眼神交匯處,沒有驚懼,只有默契。那狐眸清亮,竟比許多人眼更通人性。我們總怕妖,可真正傷人的,往往是披著人皮的惡。而那些被稱作“妖”的,卻常常以情赴義,以命償恩。</p> <p class="ql-block">“香玉”圖中,樹影婆娑,人坐樹下,仿佛在與古木低語。后來我才知道,那樹中住著一位花神,與書生相戀,花開花落皆為情動。這張圖讓我明白,自然不是背景,而是角色。山川草木皆可成精,只因世間萬物,本就該有情。</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幅,男女立于樹下,眉目傳情,身后是繁花似錦。他們的故事或許短暫,或許無果,但那一瞬的凝望,已足夠動人。聊齋里的愛情,從不求圓滿,只求真心。正因知是幻夢,才更顯珍貴。</p>
<p class="ql-block">我常常想,為何要用明信片來讀聊齋?后來懂了——郵路本就是心路。寄出一張,是寄一份情思;收到一張,是接住一段奇緣。這些方寸之間的畫面,不只是插圖,更像是從故事里截取的一幀幀記憶,被時光封緘,又被我們重新開啟。</p>
<p class="ql-block"><a>愿您在寄情尺素之時,忽覺山風穿牖、夜雨叩窗,恍若能與四百年前的那盞孤燈遙相對話。</a></p>
<p class="ql-block">今日借郵集觀聊齋,正可窺見清代市井悲歡、禮教桎梏與精怪傳奇的時代疊影——方寸之間,盡覽人間煙火與幽冥哲思的交織。而我,在這一張張紙上,一次次與蒲公神交,聽他講那些關于愛、恨、貪、癡的古老故事,然后輕輕回信:</p>
<p class="ql-block">“君之所述,我皆有感?!?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