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連枷聲里曬秋收</p><p class="ql-block">秋陽把陜北的黃土坡曬得暖烘烘的,村口的打谷場早被碾得平平整整,像一塊鋪在大地上的黃澄澄的油糕。這是80年代的深秋,打場的日子,是莊稼人一年里最盼也最累的光景。</p><p class="ql-block">場邊的老槐樹下,堆著剛從地里拉回來的谷穗和高粱穗,蓬松松的,像一座座小山。男人們光著膀子,挽著褲腿,把成捆的莊稼抱到場中央,攤開,鋪平,讓秋陽把每一顆籽粒都曬得干透、飽滿。風(fēng)一吹,帶著谷物的清香,掠過臉頰,癢絲絲的。</p><p class="ql-block">最熱鬧的,是揮動(dòng)連枷的聲響。女人們頭上裹著方巾,手里攥著連枷的木柄,高高揚(yáng)起,再重重落下?!芭尽尽尽?連枷的竹條抽打在莊稼上,籽粒便像調(diào)皮的孩子,從穗子里蹦跳著跑出來,落在場面上,滾出小小的弧線。女人們的動(dòng)作整齊又有節(jié)奏,連枷聲此起彼伏,和著她們偶爾的說笑,成了秋場最動(dòng)聽的歌。</p><p class="ql-block">孩子們是打谷場上的“小尾巴”,也最是快活。他們不稀罕大人手里的連枷,卻喜歡追著場院里的風(fēng)跑,或者蹲在場邊的角落里,撿拾那些蹦出來的谷粒。有時(shí)候,大人們會(huì)喊他們來幫忙翻曬莊稼,他們便撅著屁股,拖著長長的木耙,把攤開的莊稼翻個(gè)底朝天,陽光灑在他們汗津津的臉上,映出滿臉的稚氣和歡喜。</p><p class="ql-block">場邊的石碾子,也是打場的好幫手。幾頭老黃牛拉著碾盤,慢悠悠地轉(zhuǎn)著圈,碾過之處,籽粒和秸稈分了家。趕牛的老漢叼著旱煙袋,坐在碾桿上,看著金黃的籽粒越積越多,嘴角的皺紋里都漾著笑。</p><p class="ql-block">夕陽西下的時(shí)候,打谷場的喧囂漸漸平息。大人們把揚(yáng)凈的籽粒裝進(jìn)口袋,沉甸甸的口袋壓彎了扁擔(dān),也壓彎了腰,卻壓不住眉梢的笑意。孩子們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地,幫著拾撿散落的谷粒。炊煙從村子里升起來,和場地上的塵土、谷香混在一起,成了最踏實(shí)的人間煙火。</p><p class="ql-block">如今,打谷場早已被平整的水泥地覆蓋,連枷聲也藏進(jìn)了記憶的深處??擅慨?dāng)秋風(fēng)掠過田野,我總會(huì)想起80年代的那個(gè)秋場,想起那一聲聲清脆的連枷響,想起陽光下,莊稼人臉上那抹比秋陽還暖的笑意。那是土地的饋贈(zèng),是時(shí)光的印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