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離婚那夜的雨幕里，我蜷在沙發(fā)上哭到打嗝。他接電話時(shí)聲音裹著晨霧般的沙啞，沒問緣由，只說“等著，我過來”。門鎖轉(zhuǎn)動時(shí)，我仍在抽噎——不是因?yàn)檫€愛他，而是生活突然塌了方：公司項(xiàng)目黃了，房租又要漲，連養(yǎng)了三年的貓都跑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拎著便利店袋子走進(jìn)來，屋里黑黢黢的也沒開燈。熱牛奶塞進(jìn)我手里時(shí)，他指腹蹭過我手背，像片突然掠過的薄荷葉，連指尖都泛起涼意。我盯著他下巴上的胡茬——還是從前我總嫌棄的青黑色，連輪廓都未變分毫，突然想起離婚前他總愛用下巴蹭我額頭，說“這樣才像只母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賣到的時(shí)候雨點(diǎn)開始砸窗戶。他去開門，冷風(fēng)裹著濕氣灌進(jìn)來，我打了哆嗦。他拎著塑料袋回來，頭發(fā)尖沾了水珠，在屏幕光里泛著微藍(lán)：“豬肉白菜餡的，你以前總說這家調(diào)的餡香?！彼獍晟线€沾著便利店塑料袋的折痕，像道未愈合的傷。他夾起蒜瓣在碗邊蹭皮時(shí)，我瞥見他無名指上的戒痕——那是我們結(jié)婚時(shí)戴的素圈，離婚后他總說“摘了手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黑暗中，他摸黑去廚房拿碗筷，“啪嗒”一聲，該是碰倒了我早上沒收拾的空酒瓶。他沒說話，窸窸窣窣摸了半天，把瓶子扶起來了——?jiǎng)幼鞅葟那拜p，像怕驚醒什么易碎的東西。我捧著牛奶小口喝，奶皮粘在嘴唇上，甜得發(fā)膩。他把筷子遞給我時(shí)，我看見他手背上的淺疤——去年修水管被鐵片劃的，當(dāng)時(shí)我還笑他笨，拿創(chuàng)可貼纏了三圈，現(xiàn)在疤痕淡得像片淺灰色月光，卻比從前更讓人心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怎么還接我電話？”我悶聲問。他嚼著餃子沒看我：“手機(jī)沒拉黑?！薄盀槭裁床焕?？”“忘了?！彼f得輕描淡寫，夾了瓣蒜在碗邊蹭皮，“以前你總說吃餃子不配蒜沒靈魂，現(xiàn)在還吃嗎？”我沒答，夾起餃子沾醋，酸得眼睛發(fā)酸——醋汁在舌尖化開時(shí)，突然想起離婚前他總愛把醋瓶往我碗里推，說“多吃酸的，對身體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里只有咀嚼聲和雨聲。他吃完半碗突然起身，我嚇了一跳，以為他要走。結(jié)果他去陽臺拿了條灰撲撲的毯子——是我們逛街時(shí)買的，他當(dāng)時(shí)說“像塊抹布”，轉(zhuǎn)頭還是付了錢——扔在我腿上：“客廳空調(diào)壞了？這么冷?！碧鹤由嫌泄膳f棉絮的味道，混著他身上未散的薄荷須后水味，忽然覺得這屋子沒那么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貓跑了……”我吸鼻子，“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回來貓砂盆都翻了?！彼班拧绷寺?，喉間滾動著未說的話：“明天去物業(yè)調(diào)監(jiān)控，小區(qū)門口有攝像頭?！薄澳悴挥蒙习鄦?？”“請假?！彼f得干脆，像請假比喝水還容易。我想起從前他總說工作忙，連我生日都加班，現(xiàn)在倒有空管我的破事了——連請假都說得輕描淡寫，像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洗完手回來，頭發(fā)塌在額前，沾著水汽，像只淋了雨的大狗。我盯著他喉結(jié)，忽然想起從前吵架，他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等我罵夠了，就把我拽進(jìn)懷里說“別氣了，氣壞身子我心疼”。那時(shí)他的心跳聲透過襯衫傳來，像首未完成的交響曲，現(xiàn)在卻更清晰了——咚、咚、咚，一下下敲在我心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冷?！蔽衣曇舳兜脜柡?，像片在風(fēng)里打旋的葉子。他愣了愣，慢慢在我旁邊坐下。沙發(fā)很小，胳膊肘碰到一起，他的體溫透過襯衫傳過來，燙得我心慌——不是灼熱，是種帶著舊時(shí)光的溫?zé)?，像件穿了很多年的毛衣。我沒動，他也沒動。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砰砰響，像在敲打什么未完成的約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知過了多久，我往他那邊靠了靠，他沒躲。黑暗里只能看見他的輪廓，鼻子還是那么挺，跟從前一樣。他低頭看我，呼吸噴在我臉上，帶著蒜味和餃子的熱氣，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薄荷香——是他在便利店買的口香糖嗎？然后他吻了我。很輕，像碰了下羽毛，卻又重得像片未完成的星空，讓我像被燙到一樣閉上眼——不是灼熱，是種帶著舊時(shí)光的刺痛，像片突然被風(fēng)吹散的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的唇瓣貼上來時(shí)，我嘗到了眼淚的咸澀。他舌尖輕輕撬開我齒關(guān)的瞬間，空氣里炸開的曖昧因子讓月光都泛起漣漪。我揪住他襯衫第三顆紐扣——那顆我曾幫他縫過的紐扣，線頭還藏在縫里——指尖觸到他胸口時(shí)，能感受到他紊亂的心跳，像首亂了節(jié)奏的交響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把我抱起來往臥室走時(shí)，床板“吱呀”響，跟從前無數(shù)個(gè)晚上一樣。他的手撫過我后背時(shí)，我突然想起離婚那天，我也是這樣抱著他哭，說“我不想離”，他卻掰開我的手，說“我們不合適”——那時(shí)他的手指冰涼，像片未融化的雪，現(xiàn)在卻燙得像團(tuán)火。他的手掌順著脊椎往上，指腹故意劃過我的腰窩，帶起一陣細(xì)微的顫栗，讓我險(xiǎn)些站不穩(wěn)，這是他的后入的專利，討厭死了，每次都，話沒說完，碩大的陰莖捅進(jìn)來，他每次都會讓她叫，她每次都說，不叫，煩死了，他興奮了，快叫。</p><p class="ql-block">老公，日我。</p><p class="ql-block">日哪里？</p><p class="ql-block">又來了，最煩你這樣。</p><p class="ql-block">說，日哪里？</p><p class="ql-block">我說不出口。</p><p class="ql-block">你能，說，日哪里？</p><p class="ql-block">日我…，日我逼。</p><p class="ql-block">繼續(xù)說。</p><p class="ql-block">老公，使勁日我，日我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醒來，他背對著我穿衣服。晨光從窗簾縫漏進(jìn)來，照在他背上的絨毛，像層淡金色的霧。我趕緊閉眼裝睡，聽見他輕手輕腳走出去，開門、關(guān)門。過了會兒，又聽見鑰匙轉(zhuǎn)動聲，我猛地睜眼——他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塑料袋：“買了豆?jié){油條，趁熱吃?！倍?jié){杯壁還凝著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像顆未落下的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紙條塞進(jìn)口袋，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跡：“物業(yè)電話138xxxx5678，我留了電話，找到貓會聯(lián)系我?！焙竺娈嬃藗€(gè)丑貓臉，像從前給我寫便簽時(shí)畫的一樣——貓耳朵還缺了半只，是我從前笑他畫工差時(shí)說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手機(jī)響了，是陌生號碼。接起來是便利店阿姨：“姑娘，你家貓是不是丟了？黑白色的，在我店門口蹲半天了，脖子上掛著小魚鈴鐺?！蔽遗艿綐窍聲r(shí)，看見貓正扒拉貓抓板，阿姨在旁邊笑：“剛才有個(gè)小伙子來問過，說找到給他打電話，還留了袋貓糧呢?！必埣Z袋子上印著“愛寵”二字，是我從前總買的牌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抱起貓往回走，它在我懷里呼嚕呼嚕響，爪子上沾著泥。走到樓道口，看見他的車剛開走，尾燈閃了兩下，拐過街角就不見了。我抱著貓站了會兒，風(fēng)刮過來，有點(diǎn)冷——不是刺骨的冷，是種帶著舊時(shí)光的涼，像片未融化的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都離了，還要在一起，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不應(yīng)該……可又好像，沒那么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貓?jiān)谖覒牙飫恿藙樱淞瞬湮蚁掳?。我低頭看它，它的眼睛亮得像兩顆小星星——像極了從前我們養(yǎng)的第一只貓，那時(shí)他總說“貓的眼睛里有整個(gè)宇宙”?，F(xiàn)在，宇宙還在，只是換了個(gè)方式存在。他的指尖輕輕劃過我手背時(shí)，那種酥麻的顫栗還在，像片未完成的星空，永遠(yuǎn)懸在記憶的夜空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