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我從抽屜深處翻出一疊泛黃的信封,指尖剛觸到邊角,記憶便如潮水般涌來。其中一枚郵票靜靜貼在明信片上,印著人民大會堂的莊嚴輪廓,面值不過五毛,卻像一把鑰匙,輕輕一轉,就打開了塵封多年的時光之門。那天是1998年6月18日,重慶的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云朵像棉花糖般浮在空中。我仿佛又看見自己站在郵局門口,把寫滿心事的卡片投進綠色的郵筒,心跳比蟬鳴還急切。那時的信,要走好幾天,可等待的日子反而讓思念更沉、更真。</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又找到一個郵戳,依舊是那個日期,依舊是重慶。它不像郵票那樣鮮艷,卻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那座被樹木環(huán)抱的建筑,在圓形的印記里靜靜佇立,像一位不說話的老友。我盯著它看了很久,忽然記起那天我穿著白襯衫,站在江邊吹風,手里攥著剛寄出的信,心里想著遠方的人會不會也在同一片天空下抬頭看云。那時沒有即時消息,沒有視頻通話,可正因為慢,每一封信都像是一次鄭重的告白,每一次等待都是一場溫柔的煎熬。</p> <p class="ql-block">還有一張郵票,上面是重慶的城市剪影,高樓與山巒交錯,面值一百五十分,卻遠不及它承載的情感值錢。郵戳壓在下方,時間精確到小時:1998年6月18日10點。這個數(shù)字像被刻意銘刻,仿佛那一刻,整座城市都為某個瞬間定格。我記得那天清晨下了小雨,空氣里有泥土和黃桷樹的氣息,我騎著自行車穿過坡坎,去趕早班郵車。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和心跳一起,成了那年夏天最清晰的背景音。</p> <p class="ql-block">這些郵票和郵戳,像散落的拼圖,一塊塊拼出了我青春的模樣。它們不只是紙上的印記,更是情緒的容器——裝著羞澀的傾訴、孤獨的守候、還有那些說不出口的牽掛。如今信息秒達,可再沒有哪條“已讀”能比得上當年那一聲“信到了”的喜悅。我常想,也許我們懷念的不是手寫信,而是那個愿意為一個人花時間、等回音的自己。</p> <p class="ql-block">多年后的一個冬夜,我又收到一枚新郵戳,日期寫著2025年12月20日,時間是晚上七點,地點仍是重慶,只是這次,印的是解放碑。它不再寄往遠方,而是作為紀念章蓋在一本老相冊的扉頁上。我輕輕摩挲著那粗獷的字跡,忽然笑了。時代在變,城市在長高,可總有些東西,像這座碑一樣,穩(wěn)穩(wěn)地立在記憶的中心,提醒我從哪里出發(fā),又為何出發(fā)。</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枚郵戳里的塔樓高聳入云,尖頂刺破夜色,像是要觸到星辰。它靜靜地立在渝中的地界上,像一位守夜人。我不知道這棟樓是誰設計的,也不知它見證過多少離合悲歡,但我知道,只要還有人愿意為一段回憶停下腳步,為一個舊印記心頭一熱,這座城市的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