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站在黑板前，粉筆在指尖輕輕轉(zhuǎn)動，像小時候母親牽我回娘家路上，那根細(xì)長的竹籃提手。明月剛爬上黑板頂端，像一盞不滅的燈，照著底下幾間小屋，也照著那個背著孩子的女人——她正走在歸家的路上，腳步輕，心卻沉甸甸的。</p> <p class="ql-block">粉色的衣袖被風(fēng)掀起一角，其實(shí)教室里沒有風(fēng)，只是我畫得太投入。馬尾甩在腦后，發(fā)繩是妹妹去年塞給我的，紫得發(fā)亮，像極了老家屋后那片野花。我背對著門，卻仿佛聽見了腳步聲，是母親在喚我吃飯，還是女兒在喊我回家？粉筆一斜，月亮底下添了棵樹，枝杈伸著，像要接住誰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口罩遮住半張臉，可眼神藏不住。我盯著畫里那個女人，她也看著我，背上的孩子那么小，像一捧暖呼呼的呼吸貼在她肩頭。我忽然想起，當(dāng)年母親也是這樣，把我馱在背上，走十里山路回娘家。她不說累，只說：“月亮跟著咱呢，不怕?！比缃裎耶嬒逻@輪月，是不是也在等誰，踏著月光歸來？</p> <p class="ql-block">藍(lán)粉筆一轉(zhuǎn)，女人的發(fā)絲有了弧度，像被晚風(fēng)撩起的一縷思緒。我不知怎的，手就畫出了那條小路——蜿蜒的，熟悉的，通向屋檐下那盞昏黃的燈。小時候，每到年節(jié)，母親總在天黑前收拾包袱，說：“回娘家去。”那時我不懂，為何她眼底有笑，也有光閃得像要落下來。</p> <p class="ql-block">黃粉筆落在衣角，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小女孩的衣裳涂亮。她牽著母親的手，籃子提得歪歪的，像我當(dāng)年那樣。我忽然笑了，口罩都擋不住嘴角的弧。這畫里的人，走得慢，可每一步都踏實(shí)。她們不趕路，她們在回家。我畫的不是風(fēng)景，是心事，是藏了半輩子的那句：“媽，我回來了?！?lt;/p> <p class="ql-block">畫終于成了。母親抱著嬰兒，牽著女兒，走在夜色里。紅衣藍(lán)褲，黃衫粉褲，像一團(tuán)暖火在月下移動。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屋子還是那些屋子，可我知道，這一家人，正走向有飯香、有嘮叨、有熱炕頭的地方。我退后一步，看著黑板，也看著自己——原來我畫的，從來不是別人的故事，是我心里那條，從未走完的回娘家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