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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宏新 <p class="ql-block"> 屁是我放的之黃紙?zhí)系难钟。ㄐ≌f連載之三）</p><p class="ql-block">文/薛宏新</p><p class="ql-block">城隍廟前的“拜師帖”越積越多，像一疊疊泛黃的落葉，堆在乞丐身前那張破木幾上。陽光斜照，映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忽明忽暗。小桃紅蹲在旁邊，用小樹枝撥弄著，幫師父整理。她已認得七種藥草，能分辨出豆子是新曬的還是陳年的，算得上是大徒弟了。</p><p class="ql-block">這日黃昏，人散得差不多了，小桃紅收拾最后幾張?zhí)?，忽然“咦”了一聲。她拿起最底下一張黃紙，指尖微微發(fā)顫。</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張尋常的拜師帖，墨字寫著“陽武西街，王二狗，愿習氣機流轉(zhuǎn)之術(shù)”?？删驮诼淇钐?，赫然印著一個暗紅色的手印，像是一只小孩子的手蘸了血按上去的。血色已干，呈鐵銹般的深褐，在泛黃的紙頁上顯得格外刺目。</p><p class="ql-block">“師父！”小桃紅舉著帖子，聲音發(fā)緊，“這……這有血！”</p><p class="ql-block">乞丐原本閉目養(yǎng)神，聞言緩緩睜開眼。他接過帖子，只看了一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睛驟然縮緊，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沒說話，只是將那帖子輕輕放在燭火上?；鹈纭班邸钡馗Z起，瞬間將黃紙與血手印吞沒，化作一縷青煙，飄向城隍爺泥塑的頭頂。</p><p class="ql-block">小桃紅從未見過師父如此凝重，大氣也不敢出。</p><p class="ql-block">夜深了，城隍廟里只剩下香燭燃燒的嗶剝聲。乞丐支走了小桃紅，獨自一人立于城隍爺巨大的泥塑像前。他從破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檀木匣，打開，里面是一疊更陳舊的黃紙，紙角泛著油光，像是被無數(shù)人摩挲過。他將其中一張鋪在供桌上，又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濃烈的藥味彌漫開來，竟與那日“神屁”的甜香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幾分腥澀。</p><p class="ql-block">他伸出食指，在瓷瓶口蘸了一下，那指尖便染上了一層暗紅，如同凝固的血。</p><p class="ql-block">然后，他在那陳舊的黃紙上，鄭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p><p class="ql-block">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與城隍爺?shù)乃芟裰丿B在一起，竟有幾分詭異的相似。他低聲念誦著什么，聲音沙啞而古老，字句含混，不似中原官話，倒像是某種失傳的密語。念罷，他將黃紙折好，重新放入木匣，深深望了一眼城隍爺那張威嚴而冰冷的臉，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追憶，有悲愴，還有一絲決絕。</p><p class="ql-block">這一切，被悄悄折返回來的二愣子看得清清楚楚。他本想偷摸著來，看師父是否真有什么“秘籍”藏在廟里，好學個一招半式回去顯擺。卻不料撞見這等景象。</p><p class="ql-block">他躲在供桌下的陰影里，心臟“咚咚”狂跳，幾乎要沖出胸膛。他看見師父那染血的手指，看見他按在古舊黃紙上的手印，聽見那神秘的低語。那一刻，師父不再是那個嬉笑怒罵、教人吃生豆子的怪乞丐，而像一個……一個守護著天大秘密的隱士。</p><p class="ql-block">二愣子屏住呼吸，直到乞丐吹熄蠟燭，抱著木匣悄然離開后院，他才敢探出頭。他躡手躡腳地爬到供桌前，目光落在乞丐方才用過的那個小瓷瓶上。瓶身很普通，但瓶底內(nèi)側(cè)，似乎刻著幾個極小的字。</p><p class="ql-block">他費力地湊近，借著微弱的月光辨認： “天啟三年，御制”。</p><p class="ql-block">天啟！那是前朝末代皇帝的年號！御制？難道這瓶子是宮里出來的東西？</p><p class="ql-block">二愣子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了。他想起前朝覆滅時的滔天巨浪，皇室宗親、宮中秘術(shù)，大多湮滅于戰(zhàn)火與屠刀之下。眼前這個邋遢乞丐，竟與前朝宮廷有牽連？他教的“屁功”，莫非是什么失傳的宮廷秘術(shù)？</p><p class="ql-block">他不敢再想，慌忙溜出城隍廟，一路狂奔回家，把所見所聞，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小桃紅。</p><p class="ql-block">小桃紅聽得小嘴微張：“御制？那……那師父豈不是……”</p><p class="ql-block">“噓！”二愣子緊張地左右看看，“可別亂說！我懷疑，那血手印的帖子，是有人認出了師父的身份，故意試探！”</p><p class="ql-block">果然，自那夜之后，城隍廟前的氣氛悄然變了。來報名的少年依舊不少，但其中多了幾張陌生而精明的臉孔，眼神閃爍，不似純粹來學藝的。更有一次，小桃紅分明看見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偷偷摸摸地在師父的破包袱附近轉(zhuǎn)悠，被師父一聲冷哼嚇了回去。</p><p class="ql-block">乞丐似乎毫無察覺，依舊每日教少年們辨藥草、習吐納、練控氣。只是，他收下的拜師帖，再也不放在幾上，而是隨身攜帶，夜里便壓在枕下。</p><p class="ql-block">又過了幾日，金寶那小子竟又來了。這次他沒帶家丁，反而換了一身半舊的短打，臉上還故意抹了點灰，裝作鄉(xiāng)下少年。他遞上一張新寫的拜師帖，墨跡未干。</p><p class="ql-block">小桃紅接過，正要照例放在幾上，卻見金寶飛快地朝她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帖子。</p><p class="ql-block">小桃紅疑惑地展開，只見在“王金寶，愿習……”的落款處，竟也印著一個暗紅色的小手印，與那夜燒掉的如出一轍！</p><p class="ql-block">小桃紅心頭一震，悄悄將帖子藏入袖中，等金寶一走，便急忙去找二愣子。</p><p class="ql-block">“他果然是沖著秘術(shù)來的！”二愣子咬牙切齒，“這金寶，定是聽他爹賈半城說了什么！賈家消息最是靈通！”</p><p class="ql-block">兩人正商議著，忽見乞丐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后，臉上沒有平日的嬉笑，只有一片沉靜。</p><p class="ql-block">“你們，都看見了？”他聲音低沉。</p><p class="ql-block">二愣子和小桃紅嚇了一跳，連忙跪下：“師父！我們不是有意偷看……”</p><p class="ql-block">乞丐擺擺手，目光越過他們，望向城隍廟斑駁的墻壁，仿佛穿透了時空：“有些事，本想爛在肚子里。但既然有人尋到了門上，躲是躲不過了。”</p><p class="ql-block">他緩緩卷起左臂的破袖口，在他小臂內(nèi)側(cè)，靠近肘彎的地方，赫然紋著一個暗紅色的印記——那是一個極其古樸的“氣”字，筆畫扭曲，竟與那血手印的色澤和質(zhì)感一模一樣，仿佛是用同樣的“血”紋上去的。</p><p class="ql-block">“此乃‘天機承露印’，”乞丐的聲音帶著一絲遙遠的回響，“是前朝宮廷秘術(shù)‘吐納歸元功’的信物。練此功者，需以特制藥液輔以自身精血點化，方能引動體內(nèi)氣機，達至‘化濁為清，借味成真’之境。那日你們聞到的‘甜香’，便是功法初成時，藥力與氣息交融之象?！?lt;/p><p class="ql-block">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前朝崩塌，宮中秘術(shù)流散。我本是御藥房一名小吏，僥幸逃出，帶著這殘卷秘術(shù)，隱姓埋名，流落至此。本想就此終老，不料……”</p><p class="ql-block">他看著二愣子和小桃紅：“你們兩個，心性純良，又肯吃苦。若真心想學，我便將這‘吐納歸元功’的根基心法傳你們。但切記，此術(shù)非為戲耍，亦非為牟利，只為強身健體，調(diào)理自身氣機。若用之不當，反噬其身。”</p><p class="ql-block">二愣子和小桃紅聽得目瞪口呆，連忙叩首：“弟子謹遵師父教誨！”</p><p class="ql-block">乞丐扶起他們，神色重新變得溫和：“至于那血手印……是前朝皇室旁支的暗記。有人認出了我的身份，想尋回秘術(shù)。但此術(shù)早已殘缺，且非有緣、肯吃苦者不能習成。他們，注定要失望了?！?lt;/p><p class="ql-block">他望向城隍廟外喧囂的市井，輕聲道：“這陽武城，或許就是我最后的歸宿。而這‘屁是我放的’的傳說，就讓它繼續(xù)在街頭巷尾傳下去吧?！?lt;/p><p class="ql-block">夕陽的余暉最后一次染紅城隍廟的飛檐，映照著乞丐平靜的臉。他臂上的“氣”字印記，在暮色中仿佛微微發(fā)燙。而那卷藏在檀木匣中的殘破秘籍，以及那些無人能解的血手印，連同“神屁”的傳說，都成了陽武城更深一層、無人能參透的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