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2月22日天氣多云，氣溫4到8度。上午外出散步途中，突發(fā)奇想，何不再拍幾張與初雪日同一景色的照片加以對照呢？于是，找出幾張雪景照片，又拍了一組同樣的畫面。還是蠻有趣味兒的。</p><p class="ql-block"> 分享張華北的散文《大洼冬賦》。</p><p class="ql-block"> 照片均為手機拍攝。</p> <p class="ql-block">大洼冬賦～張華北</p> <p class="ql-block"> 大洼冬賦</p><p class="ql-block"> 張華北</p><p class="ql-block"> 天灰蒙蒙的，原野灰蒙蒙的。</p><p class="ql-block"> 牛羊由樹叢里輕輕擦過，不經意間幾片黃葉簌簌落下，貼上牛棕色的纖纖肩毛，貼上羊的茸茸毛穗，它們已敏銳地聽到了秋聲的遠去。</p> <p class="ql-block"> 晝長夜短，大洼從沉夢中醒來，睜開凝重的眼，它已籠罩在霧凇的銀裝素裹里，那是大洼睡夢中呼吸與遐想凝結出的世界。瓊枝玉葉，素裝凝華。站在大洼長堤上，千樹萬樹耀眼奪目，雖然那么臃腫，卻能分辨出那剛勁橫逸的洋槐、垂垂柔美的楊柳、柔中透挺的榆枝。風姿綽約下一切似乎都已凝固，你聆聽著那被晨光擊打唰唰而下的凇花，心中驟然間平添幾分憐惜，真不想再多邁出一步。驀然間，兩只喜鵲不知從何處飛來，粗俗地踏上槐枝，隨著一陣瀑布般的銀屑飄落，在幾聲嘶啞的鳴唱中騰起遠去，藍白相間的長尾瞬間隱在皎皎素玉里。大注原野中，疏疏荒草欣喜地穿上潔凈的素裝，老態(tài)龍鐘，長發(fā)委地，銀絲萬束；田原中褐色的溝渠、麥田如條條暗痕，在玉色世界里突顯出深淺相間的層次美；那遠遠的村落朦朦朧朧，如月中寒宮，讓人想起抒袖的嫦娘，揮斧的吳剛、搗杵的玉兔；那莫不是極地的冰舍，是愛斯基摩人生活的領地；甚或，如見蓬來的海市蜃樓、瓊樓玉宇，屋舍連脊，在銀海中浮現，宛若人間仙境，只可惜始皇難得再生。萬頃蘆蕩，同樣被凝固了，橫涯無際，靜謐無聲。蘆花束束低垂，如一田黍糧待收待割，不會是農家的懶惰，忘掉了這一洼嘉禾吧?</p><p class="ql-block"> “立冬不砍菜，必定有一害”，農人還是牢記了大洼先人的這一告誡，操起菜刀，砍下結結實實的菜棵，大洼的“青麻葉”白菜好吃耐放。大洼人把白菜攢成堆，菜葉發(fā)出好聽的摩擦聲，碧色成堆，在銀白世界里異常奪目。鐵牛穩(wěn)穩(wěn)駛進大洼，閃亮的履帶騎跨在毛溝兩側，開溝大犁翻起的黑土立即平伏在溝堰。不時驚起的草兔，由機車前草叢中飛出，像離弦的箭，眨眼已消失在銀色的大洼。</p> <p class="ql-block"> 兩日的陰云，并沒有帶來大洼人的煩悶。傍晚，騾車趕進土屋大院，卸車人褐紅的手背感到了一絲冰涼。呵，下雪了，抬頭望天，嘴唇上立即留兩片水印，那甜意已勝過蜜糖。雪花漸漸掉在塵土未撲的黑發(fā)上，掉在汗?jié)裎锤傻牟鳖i上，不多時，落滿騾身、墻頭、小屋頂、棗樹下。鹽飛蝶舞，雪片如鷗。多年未見的大雪，“九冬飄遠雪，六出表豐年”，大注人心中的希望像雪花一般起舞。</p><p class="ql-block"> 晨，大注醒來，雪不知停在了哪個時辰。村莊的所有屋頂、窗臺、雞窩、狗圈，所有的土街、水塘，全都在大雪的重壓下，很難尋到一方褐土。農家笨狗在雪中跳躍著要沖出一條路，陷雪深處，寸步難行，只可一陣狂吠，似在求助；小童早早跑出屋來，叉開兩腿，在白雪上滋出杏黃的深窩；大人爬上土屋頂，用刮板把雪推過房檐，再用掃帚掃盡。細雪如銀粉撒落，陽光下閃爍著石英般的光澤。小時候，我在南方的山鎮(zhèn)里很難見到下雪。一年冬，終于下雪了，我和幾個小朋友端著臉盆從人家草房檐上扒下薄薄積雪，高興地端回家，看雪很快化成潔凈的水，心中對雪的情結再難融化。大洼的田疇那么坦蕩無垠，如覆蓋了一層羊毛大毯，那么厚重，那么潔白。大毯下肯定是溫暖的，可誰又忍心掀開它呢?！跋勺右律言撇蝗荆烊祟伾駸o瑕”，冬陽行空，大注里千里一色，光搖銀海，“望之凝映，皓若天漢”。迢迢百里的黑龍港河、廖家洼河，在皚皚大雪下似已消失，似已沉沉睡去，在人們視野中隱無蹤跡，凝如通衢。</p> <p class="ql-block"> 只有麥苗深知，陽光下瑞雪那融融的淚水浸透了它周圍的土地，多情的根須也隨之濕潤；只有茅根、蘆根、苦菜根懂得，那融雪的汗水是對它們饑渴的撫慰，它們會在春光明媚時給以熱烈的回報；只有鼴鼠虎斑蛇、蟾蜍理解，融雪淌下的是雪中精華、是溫馨的血，給予它們的是生機勃勃的精魂。</p><p class="ql-block"> 草兔很難躲過大注人雪域中的冬閑。它們雖能聰明地扒去厚實的雪層，嚼食暗綠的麥苗、黑黃的草根，卻常常夜出而晨不歸。大洼人將纖細的鋼絲套布在有梅花般腳印的條條雪路上，草兔路過，兔頭入套越勒越緊，晨起沿路尋去，兔身已僵。常有性烈雄兔，頭皮撕裂，染紅雪地如難以辨識的地圖。大洼人的土槍被收走后更是樂此不疲，土屋后墻木橛上血淋淋的兔皮與日俱增。大注人叼著煙袋桿，默默地數過兒遍，狡黠的目光又轉向玉色的大注。大洼的頑童可不喜歡和大人去套兔，他們在場院秫秸垛下、在院子尖尖的石榴泥圍子下，清出一片雪地，掃出一片干凈的褐土，撒上紅的高粱、黃的黍子，支起一塊竹篩，用細繩相牽，遠遠躲在柴垛后、墻頭下。饑餓的麻雀常常禁不住那炫目的誘惑，由棗樹橫生的怪枝上飛下，自投羅網，在頑童的歡呼聲中束翅待斃。</p> <p class="ql-block"> 冬深了，大洼早已是一片冰的世界。漢王粲有詩曰“烈烈冬日，肅肅凄風”，其實，冬日的大注并不如此凜冽。晨來，“檐冰滴鵝管，屋瓦縷魚鱗”。孩童早起，穿上色彩斑斕的棉衣，戴上爺爺的狗皮帽，去了村間的大坑，坐上自釘的小爬犁，撐桿響處，飛馳如車，回轉自如。大洼人收葦、治魚，這營生的交通工具，從來就是無師自通。</p><p class="ql-block"> 冰上拾葦的艱辛大注人從不多講，自古以來，收葦的冬日總是夜空晴和，但寒氣逼人。東方“參”一出，大洼漢子們從草窩棚里挺身而起，頭戴皮帽，懷揣面饃、粗餅、咸魚，撐凌爬下洼。冰上搓葦規(guī)模壯觀，寒月下，人們燕翅般排開，只聞搓葦“唰唰”聲起。晨光普照時，大片洼葦已倒在冰面。冰面葦茬點點如剃發(fā)，密密鑲嵌在如鏡似玉的冰凌中。吃罷干糧，捆葦裝運，每只凌爬要碼上百個葦捆，把“腳齒”套上牛皮“綁”，拉動凌爬，一座座小山緩緩駛向洼邊。人們吐氣生須，揮汗成霜，耳邊只聞此起彼伏的冰裂聲。遇有尺把裂縫，凌爬疾馳沖過，莫不驚心動魄。大洼人談起這闖冰縫總是神采奕奕，如英雄壯舉。旱洼年景，收葦雖不及冰上收葦那般艱辛和壯美，卻也自有它的恢宏。機聲陣陣，十數臺割曬機排開挺進大洼深處，十萬畝葦洼如麥田夏收，刈金鋪黃，氣勢磅礴。</p> <p class="ql-block"> 冬令，冰上寒氣襲人，冰下水暖如春。大洼人見不得魚兒在水中的游弋，于是在大坑砸開若干個冰窟，伸入撈?攪動，常有魚兒被旋流吸引，耐不住水中的寂寞，浮頭窺視不該屬于它們的世界，大洼人手中的撈?總是不失時機地下潛，大魚如掌，小魚若針，一并成為美味。昔有古人王祥為母臥冰求魚，不若大洼人來得痛快。真正打破魚兒的寂靜世界是在大洼冰上治魚。“丁”形的冰镩砸開尺把厚的堅冰，“咚咚”聲盈耳，驚得魚兒如聞天鼓；“嗨喲、嗨喲”，幾十人攥起網繩，巨大的拉網在冰下緩緩前行，魚兒頻頻撞擊，無奈地簇擁著游進；出網了，十幾米長的冰道上大網破水而出，魚隨網出，扭動著肥碩的、細瘦的、青的、白的、黑的腰肢，無助地掙扎，驚懼地蹦跳，不多時力盡氣絕，水中的精靈瞬間凝固，與冰清玉潔的世界融合一起，大注人粗獷的漁歌在大洼里久久地回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