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一年冬天特別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可路上的人群卻沒有停下腳步。他們推著吱呀作響的小車，車上堆滿了糧食、彈藥、被褥，用粗麻繩捆得結結實實。有人肩上扛著糧袋，有人懷里揣著熱飯團，生怕涼了送到前線。我看見一個老漢蹲在路邊給車輪上油，手凍得通紅，卻笑著說：“這車輪子轉一天，戰(zhàn)士們就多一口飯吃。”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勝利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千千萬萬雙長滿老繭的手，一車一車推出來的。</p> <p class="ql-block">隊伍沿著土路向前延伸，像一條不息的河流。前面有人舉著紅旗，布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是在給整支隊伍打著節(jié)拍。馬蹄踏在凍土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馱著物資的驢子低頭前行，呼出的白氣在空中連成一片。孩子們也跟著走，小手抓著大人的衣角，一步不落。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神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前方。那面紅旗不只是指引方向，更像是扎進大地的一根火把，燒化了冰雪，也點燃了人心。</p> <p class="ql-block">天剛蒙蒙亮，一群人已經上了山道。他們穿著厚棉襖，圍巾裹到鼻梁，呼出的熱氣在帽檐結了一圈霜。有人肩上壓著麻袋，有人推著獨輪車，車轱轆陷進雪里，幾個人一起喊著號子往外拔。山路陡，車重，可沒人喊累。我聽見一個婦女對身邊人說：“咱家男人在前線打，咱在后頭就得把東西送到?！痹挷欢?，卻像釘子一樣釘進我心里。這些車輪碾過的不是雪地，是命運的溝坎。</p> <p class="ql-block">荒山野嶺間，推車的人影一撥接一撥。枯草伏在地上，像被戰(zhàn)火燎過，可人還在走。一輛小車壞了，幾個人圍上去，拆了門板當輪軸，用繩子纏了又纏，硬是讓車重新動了起來。有個老人坐在石頭上喘氣，胡子上掛著冰碴，卻還在笑：“只要車能走，咱們就不算輸?！蔽铱粗禽v歪歪扭扭重新上路的小車，忽然覺得它比坦克還重——因為它載著民心，載著家國。</p> <p class="ql-block">又是一支隊伍，又是一路風雪。他們和前面那些人長得不一樣，口音也不一樣，可做的事一模一樣：推車、拉擔、背糧、送藥。有人腳上磨出了血泡，咬著牙繼續(xù)走；有人把棉襖脫下來蓋在物資上，生怕雨雪打濕了前線急需的藥品。他們不是兵，卻走出了行軍的節(jié)奏。他們沒有槍，卻扛起了戰(zhàn)爭的重量。我站在路邊看著，心里翻騰著一句話：這哪是運物資？這是人民在用肩膀托起一場解放。</p> <p class="ql-block">荒地無邊，人群如蟻。他們推著車，拉著筐，懷里抱著壇壇罐罐，像是要把整個家都搬到前線去。有個小姑娘抱著一籃雞蛋，走幾步就低頭看看，生怕顛碎了。她母親說：“這可是給傷員補身子的?！蔽彝且换@小小的雞蛋，突然眼眶發(fā)熱——勝利從來不是靠豪言壯語拼出來的，是靠這一籃雞蛋、一袋小米、一車柴火，一點一點堆出來的。</p> <p class="ql-block">土坡上人影忙碌，物資堆得像小山。有人在清點糧食，有人在捆扎擔架，還有人蹲在地上畫路線圖。一個老支書模樣的人站在高處指揮，嗓子啞了還在喊：“東線急缺棉衣，先送那頭！”沒人抱怨，沒人遲疑，拆了門板做擔架，撕了被子包傷口。這里沒有戰(zhàn)場的槍聲，卻有另一種戰(zhàn)斗的節(jié)奏——那是人心在集結，是千家萬戶在用自己的方式參戰(zhàn)。</p> <p class="ql-block">山路上，隊伍穿過梯田，旗子在風中翻卷。松樹沉默地立著，像在敬禮。人們走得很慢，但很穩(wěn)。一輛車上寫著“支前模范隊”，車輪印一路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我聽說這支隊伍是從三百里外走來的，一路上翻山越嶺，車壞了修，人累了歇，但沒一個人掉隊。他們不是來觀光的，是來送命的——送的是自己的力氣、時間、甚至性命?？伤麄兡樕蠜]有悲苦，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堅定。</p> <p class="ql-block">從高處看下去，那條蜿蜒的小路像一根線，把千千萬萬個村莊串了起來。每一輛小車都是一個針腳，密密地縫在歷史的布面上。他們不識字，卻懂得什么是大義；他們沒上過戰(zhàn)場，卻比誰都清楚輸贏的分量。風雪再大，車輪不停。這哪是行軍？這是人民用自己的腳板，丈量出了解放的距離。</p> <p class="ql-block">馬車上坐著一位女人，皮帽遮不住她眼里的愁緒。她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懷里的包袱——那是她連夜趕制的棉鞋，一針一線，全是心事。馬蹄聲碎，車輪滾滾，她望著遠方，像是在看丈夫，又像是在看一個她從未去過卻無比牽掛的地方。她不是戰(zhàn)士，但她也在戰(zhàn)斗，用針線、用腳步、用一顆母親般的心。</p> <p class="ql-block">一個男人靠在樹邊歇息，帽子壓得很低，臉上寫滿疲憊。他手里攥著半塊干糧，舍不得吃。旁邊有人遞水，他擺擺手：“留著，前面還有人沒喝上。”就這么一個動作，一句話，讓我看見了什么叫“人民”。他們不是被動員的，是自己站出來的。他們推的不是車，是希望；走的不是路，是命。</p> <p class="ql-block">他又冷又累，眼窩深陷，可眼神沒塌。那種疲憊里的倔強，像極了那個年代千千萬萬普通人。他們沒有名字，沒有勛章，可他們的車輪印刻在了勝利的底座上。我聽見他說：“再走二十里，就能送到?！本瓦@么一句，勝過千言萬語。</p> <p class="ql-block">錦州的火光沖天，炮聲震耳欲聾?？删驮谀窍鯚煴澈螅粭l由小車組成的長龍正悄悄翻過山嶺。戰(zhàn)士在沖鋒，百姓在支援。有人倒下了，車還在往前推。那一刻我懂了：戰(zhàn)場上的勝利，是前線拼出來的，更是后方一車一車推出來的。</p> <p class="ql-block">他舉著槍怒吼，墻皮剝落，火光映紅了他的臉?？杀葮屄暩懙模沁h處那一片吱呀作響的車輪聲。那是千萬輛小車在趕路，是母親、妻子、父親、孩子在用雙手推動歷史。戰(zhàn)士在戰(zhàn)斗，人民在支撐。沒有這些小車，再猛的沖鋒也會斷糧斷藥。</p>
<p class="ql-block">解放的勝利，從來不是哪一個人的奇跡。它是無數普通人，在風雪中、在寒夜里、在崎嶇山路上，用一輛輛吱呀作響的小車，一寸一寸推出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