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是12月24日,時至歲暮,城市櫥窗里的金鈴與紅杉,或許會讓一些人想起一個來自西方的、關(guān)于“平安夜”的詞匯。然而,我的思緒卻逆著時光,飛向75年前朝鮮北部那片被鋼鐵與暴風雪共同撕扯的苦寒之地——長津湖。這一天,是那場戰(zhàn)役勝利的日子。這勝利,并非慶典的鑼鼓,而是一曲由冰凌與熱血凝成的、沉重無比的安魂曲。</p> <p class="ql-block">我曾試圖想象那個冬天。那不是文人筆下“晚來天欲雪”的詩意,而是50年不遇的最酷烈的西伯利亞寒流,將天地都凍結(jié)成一塊慘白的琥珀。氣溫是零下30度,零下40度。</p><p class="ql-block">歷史書上簡短的“極寒天氣”四個字的背后,是皮膚觸碰鐵器便會撕扯下一塊皮肉的劇痛,是炒面被凍成了石塊,唯一溫熱的口糧,是將凍土豆緊緊捂在自己胸口。10萬將士,多數(shù)來自溫暖的華東,身著薄棉衣,腳穿膠底鞋,便一頭扎進了這冰雪地獄。他們晝伏夜行,在齊腰深的大雪中跋涉,只為將身形隱入這片白,達成那決定性的突襲。他們的沉默,比風雪更浩大。</p> <p class="ql-block">而真正的沖鋒號,是在血肉與鋼鐵的碰撞中吹響的。對手是號稱“北極熊團”的美軍最精銳之師,從天空到地面,武裝到了牙齒。而我們有什么呢?老兵劉石安回憶,面對轟鳴的坦克,土凍得如石頭般堅硬,戰(zhàn)壕無從挖起?!皼]有辦法,只有硬上?!?</p><p class="ql-block">于是,30多人的“敢死隊”成立了,將手榴彈六個一組捆在身上。那是一條用軀體去丈量死亡的道路。他們前赴后繼地沖上去,身旁的戰(zhàn)友不斷倒下,最終沖到坦克履帶下的,只剩下兩個滿身傷痕的人。那一聲爆炸,響徹山谷,也震碎了敵人“圣誕節(jié)前結(jié)束戰(zhàn)爭”的狂妄迷夢。在這“鋼鐵”與“氣”的較量中,一種被對手敬畏地稱為“謎一樣的東方精神”,正刺破蒼穹。</p> <p class="ql-block">這精神最極致、最悲愴的化身,便是那永恒屹立的“冰雕連”。在死鷹嶺和黃草嶺上,一個連,又一個連的戰(zhàn)士,在埋伏中迎來了生命的終點。當美軍心驚膽戰(zhàn)地靠近陣地,準備迎接一場惡戰(zhàn)時,他們看到的景象足以令最驕傲的軍人肅然——整整125名官兵,全部凍僵在戰(zhàn)位上。他們手握鋼槍,手指仍勾在扳機處,保持著整齊的戰(zhàn)斗隊形,怒目注視著前方的山路,沒有一個人向后方退縮。他們成為了一座座晶瑩的、永不融化的冰雕。</p><p class="ql-block">清掃戰(zhàn)場時,人們從一位名叫宋阿毛的19歲小戰(zhàn)士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用他那熾熱的筆跡寫道:“我愛親人和祖國,更愛我的榮譽,我是一名光榮的志愿軍戰(zhàn)士。冰雪??!我決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凍死,我也要高傲地聳立在我的陣地上!”</p> <p class="ql-block">“高傲地聳立”。讀到此處,我喉頭哽咽。那是怎樣一種高傲?不是征服者的睥睨,而是守護者的決絕。他們的身體被冰雪封印,但意志卻如淬火的精鋼,刺穿了零下40度的嚴寒,也刺穿了戰(zhàn)爭的荒謬。他們并非被嚴寒“擊倒”,而是以血肉之軀,主動選擇了與陣地、與職責同歸于盡。正如詩人所言:“這是一支不呼吸也能震懾強敵的軍隊?!?</p><p class="ql-block">在這群冰鑄的雕像面前,任何關(guān)于武器代差的夸耀,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他們用最徹底的犧牲,詮釋了何謂“我們把該打的仗都打了,我們的后輩就不用打了”。這聽來平靜的話語,其重量足以壓垮山岳。</p> <p class="ql-block">戰(zhàn)役在1950年12月24日那天畫上了句號。志愿軍收復(fù)了三八線以北的廣闊土地,迫使不可一世的美軍經(jīng)歷了其歷史上“路程最長的退卻”。這是一場扭轉(zhuǎn)了半島戰(zhàn)局的勝利。</p><p class="ql-block">然而,勝利的代價竟是如此駭人。醫(yī)院一天之內(nèi)就收到了2800余名傷員,手指、腳趾被凍掉者,不計其數(shù)。年僅16歲的周全弟,在沖鋒號響起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被徹底凍僵,無法挪動分毫。他后來失去了雙手和雙腿,那句“拿槍我拿不了了”,是一個戰(zhàn)士最沉痛的嘆息。更多的名字,則永遠留在了那片異國的冰雪之下?!耙黄黄膲烆^,有名字的很少,大都是無名烈士。” 他們共同的名字,叫中華兒女。</p> <p class="ql-block">75年過去了。長津湖的雪,化了又積,積了又化。今天的我們,坐在明亮的房間里,不會再為一口熱食而掙扎,窗外也沒有敵機的轟鳴。這尋常的、甚至令人倦怠的“平安”,正是那場冰血之戰(zhàn)所許諾的未來。當我們談?wù)撻L津湖,我們談?wù)摰牟⒎沁b遠的仇恨,而是一份必須被清醒繼承的遺產(chǎn)——關(guān)于一個國家在存亡之際所能迸發(fā)出的、超越極限的堅韌;關(guān)于一群最平凡的人,如何為了身后素未謀面的我們,選擇了最不平凡的犧牲。</p><p class="ql-block">今天,當夜色再次降臨,或許會有璀璨的燈火與笑語。但在某個時刻,請你我一起靜默片刻。聽,那穿過75年時光呼嘯而來的,不是北風,是沖鋒號;那在窗前閃爍的,不是霓虹,是雪地上永不磨滅的冰晶。英雄們并未遠去,他們只是化作山河脊梁,在每一個我們安然度過的冬日里,默默地、高傲地聳立著。</p><p class="ql-block">這用生命換來的“平安夜”,愿我輩永志不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圖片和相關(guān)資料來自網(wǎng)絡(luò))</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