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件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突然在北京的一場藝術拍賣中亮相，估價達8800萬元，這件本是富甲江南的龐元濟千百件書畫藏品的一件不值得大驚小怪。在1959年，龐元濟之孫龐增和（龐叔令的父親）攜家人向南京博物院無償捐贈龐萊臣“虛齋舊藏古畫”137件（套），愛國之舉人人稱贊。但在2025年5月，明代仇英的《江南春》圖卷現(xiàn)身北京某拍賣公司春季拍賣會，被龐叔令（龐增和之女）發(fā)現(xiàn)，并狀告南京博物院，由此引發(fā)了一場文博界的大討論，瞬時成了“網紅中網紅” ，抖音、微信鋪天蓋地而來。</p> <p class="ql-block">我作為一個書畫愛好者、一個湖州人，不是專家，對收藏者龐元濟和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作一番自己的看法，請大家姑妄聽之。</p><p class="ql-block">龐元濟，字萊臣，號虛齋。浙江吳興（湖州）南潯人。既擁有財力，又精于鑒賞，收藏有銅器、瓷器、書畫、玉器等文物，尤以書畫最精，為全國著名書畫收藏家之一。</p> <p class="ql-block">他繼承父業(yè)，是個實業(yè)家，在南潯開設國藥號和醬園，又在上海、杭州、蘇州等地開設造紙、典當和房地產業(yè)，經營有方，獲利可觀，成為南潯四大首富之一（南潯的四象八牛七十二黃金狗……）。</p> <p class="ql-block">龐萊臣年青時對書畫就有興趣，也學過繪畫，并取法“四王”，有時擬寫倪林云的疏林坡岸，幽秀曠逸一路。十分強調臨摹古畫，從古畫中繼承筆墨傳統(tǒng)，功力較深。（我曾經看到過龐萊臣的繪畫作品，可惜當時沒有照相器材，沒有留底。）</p><p class="ql-block">龐萊臣的父親龐云鏳有一次看到年幼時龐萊臣的畫作，非常得意，說“此子不愁無飯吃矣”。</p><p class="ql-block">龐萊臣對收藏書畫情有獨鐘，“搜羅漸及國初，由國初而前明，由明而宋，上至五代李唐循而進，未嘗躐等?！庇终f：“惟好之既篤，積之既久，則凡歷代有名大家，蓋于是略備焉。”</p><p class="ql-block">龐萊臣收藏書畫的時候，正是清末民初的動蕩年代。按照他自己的介紹，早在光緒初年就已經像模像樣地開始了書畫收藏。</p><p class="ql-block">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在當時，許多著名的收藏世家已經沒落，為生計而大量拋售家藏名跡，而他們首選的大買家就是龐萊臣。</p><p class="ql-block">他在坐擁無數(shù)稀世珍品，龐萊臣的收藏規(guī)模堪稱浩瀚。尋常藏家，若得一二珍品，便已視若拱璧，而龐萊臣的府邸之中，書畫琳瑯，古玩紛陳，從晉唐法帖到宋元山水，從明清花鳥到名家扇面，品類之繁、數(shù)量之多，令人嘆為觀止。</p> <p class="ql-block">南京博物院【龐萊臣虛齋展】80幅高清大圖</p><p class="ql-block">藏品日豐，管理與鑒別的重任便愈發(fā)凸顯，龐萊臣從不敢有絲毫懈怠。他不僅專門聘請專人打理藏品的收納與養(yǎng)護，更不惜重金，邀數(shù)位丹青妙手常年居于家中。這些畫師皆是身懷絕技的鑒畫高手，以畫家陸恢為首，陸恢在龐家服務近二十年，長期參與藏品的品鑒、編目與考據(jù)，其藝術經驗對虛齋收藏的品質把控起到關鍵作用。其他成員包括張硯孫、張唯庭、張大壯、吳琴木、邱林南、樊少云、樊伯炎等，他們多為當時海上畫派的知名藝術家，部分成員與龐萊臣存在親屬關系。他們與龐萊臣朝夕相伴，一同對府中藏品逐一審視鑒別、分門編目、悉心整理，讓每一件珍品都能得到妥帖的安置，也讓龐萊臣的收藏體系愈發(fā)井然有序。</p> <p class="ql-block">陸恢</p><p class="ql-block">龐萊臣于宣統(tǒng)元年（1909）將自己的部分藏畫編輯成《虛齋名畫錄》，并且刊行面世，世人得以了解“虛齋”秘藏的面目。《虛齋名畫錄》的問世，奠定了龐萊臣在當時書畫鑒藏界的地位。龐萊臣是中國近現(xiàn)代收藏大家，其“虛齋”收藏的歷代名畫以質量精湛、體系完整著稱，被譽為“江南收藏甲天下，虛齋收藏甲江南”。</p><p class="ql-block">《虛齋名畫錄》自序中寫道：“每遇名跡，不惜重資購求。如吳門汪氏、顧氏、錫山秦氏、中州李氏、萊陽孫氏、川沙沈氏、利津李氏、歸安吳氏、同里顧氏諸舊家，爭出所蓄，聞風而至，云煙過眼，幾無虛日。其間凡畫法之精粗，設色之明暗，紙絹之新舊，題跋之真贗，時移代易，面目各自不同，靡不惟日孜孜潛心考察，稍有疑竇，寧慎勿濫，往往數(shù)百幅中選擇不過二三幅，積儲二十余年而所得僅僅若此……余不敢有力自居，惟好之既篤，積之既久，則凡歷代有名大家，蓋于是略備焉?！彼麨槭詹嘏c研究所歷之甘苦，由此可見一斑。</p><p class="ql-block">龐府的畫師之中，湖州荻港人吳澡雪，是頗為特殊的一位。1910年前后，吳澡雪受邀來到龐府，設館授課，將自己的書畫心得傾囊相授。授課之余，吳澡雪最大的樂趣，便是徜徉在龐萊臣的藏畫寶庫之中。那些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名家真跡，此刻盡數(shù)展于眼前，他如獲至寶，每日朝夕臨摹，心追手摹。從黃公望的披麻皴到王蒙的解索皴，從倪瓚的逸筆草草到吳鎮(zhèn)的墨竹蕭蕭，吳澡雪沉浸在筆墨的世界里，技藝日臻精進，畫藝也隨之突飛猛進。</p> <p class="ql-block">吳澡雪</p><p class="ql-block">除了醉心書畫，吳澡雪在龐府的日子里，還時常聽聞不少文人雅士的軼聞趣事，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莫過于龐萊臣當眾燒毀贗品的一段往事。也是吳澡雪樂于祖父（蔣洛泉）所談的事之一。</p> <p class="ql-block">祖父蔣洛泉?祖母陳安娥</p><p class="ql-block">世人皆知龐萊臣收藏古畫，眼光毒辣，要求更是嚴苛到了極致。在他的收藏準則里，“寧慎勿濫”是顛撲不破的信條，哪怕一幅畫只有一絲一毫的疑竇，他也絕不會輕易收入囊中。府中藏品漸多，他也時常與同好進行書畫往來交流，以畫會友，互通有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日，賬房先生領著一位熟人登門，說是要出售一幅古畫。彼時龐萊臣正被諸多雜務纏身，分身乏術，只得匆匆瞥了幾眼畫作。見是熟人引薦，他也未再多加細究，便爽快地錢貨兩清，將畫作留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過了幾日，待手頭瑣事稍歇，龐萊臣才想起這幅新收的畫。他將畫作平鋪于案頭，沏一壺清茶，凝神細賞。這一看之下，心中卻漸漸生出幾分疑慮。畫面的筆墨看似老道，卻少了幾分名家應有的氣韻；落款的字跡形似神離，總透著些許刻意雕琢的痕跡。他不敢輕易下定論，連忙請來府中幾位畫師一同品鑒。眾人圍坐案前，各抒己見，一番細細甄別、反復推敲之后，最終一致認定，這幅畫竟是一件精心仿制的贗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得知結果的龐萊臣，并未勃然大怒，也未去找售畫人理論，只是派人將賬房先生喚至跟前。他指著案上的贗品，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凝重：“幸好是我買了這幅畫，我家境尚可，些許損失倒也無礙?？扇羰桥錾夏切郛嬋缑?，偏偏手頭又不寬裕，日子過得諸事拮據(jù)的人，花了大價錢買下這樣一幅贗品，豈不是要活活害死人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話音未落，龐萊臣便命人取來火燭，當著眾人的面，將這幅贗品投入火中。火苗舔舐著紙頁，很快便將那幅徒有其表的畫作燒成了灰燼?；鸸鈸u曳間，在場之人無不默然動容。</p> <p class="ql-block">龐萊臣是收藏界的大家，更是家財萬貫的富豪，于他而言，區(qū)區(qū)一幅贗品的損失，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心中，面子遠比銅鈿重要，氣節(jié)遠比財富珍貴。他這一炬，燒的是投機取巧的牟利之心，燒的是魚目混珠的收藏亂象，更燒出了一位鑒藏大家的坦蕩襟懷與仁厚風骨。</p><p class="ql-block"> 南潯舊時有民謠：“劉家的銀子，張家的才子，龐家的面子，顧家的房子”生動概括了四大家族的特色，其中“面子”強調龐家在社交和政治資源上的優(yōu)勢。龐家的聲望主要源于其與晚清權要的密切關系。龐萊臣的父親龐云鏳與“紅頂商人”胡雪巖是至交，并依傍左宗棠、李鴻章等重臣，通過經營典當、絲業(yè)和軍火貿易積累了巨額財富。龐云鏳曾拜李鴻章為師，這種政治資本使龐家在商界和官場享有極高面子。此外，龐云鏳通過賑捐豫直災害獲清廷恩賜一品封典，進一步鞏固了家族的社會地位。從上述吳澡雪講給祖父聽的：“龐萊臣當眾燒毀贗品”的軼事看來龐萊臣繼承了父輩要面子的傳統(tǒng)，使龐家的面子大旗永遠不倒。</p><p class="ql-block">龐萊臣后人龐叔令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我父親與我于1959年向南京博物院捐贈的文物，都是珍品，不存在偽作，但南京博物院擅自認定五件藏品系偽作的行為，嚴重損害了我曾祖父及父親的聲譽。其如果認為有偽作，應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共同確認文物真?zhèn)?。若雙方無法達成一致，南博確定不收藏， 我們有權將其收回?！?lt;/p><p class="ql-block">故事將結束，各位看官們、朋友們：“你們認為明代仇英的《江南春》圖卷真假如何？南京博物院（當時的權要）這樣做法是否妥當？”我要聲明：“雖然自己沒有見過真跡，但不妨礙自己的判斷，從龐萊臣對古畫熱愛的態(tài)度、仔細的研究、嚴格的把關、我認為此畫斷斷不能有假。”正像馬末都先生所說：“文物鑒定沒有上帝之眼, 不能給每一件文物定真假，但是每一位捐贈者都應被尊重！”是吧。</p> <p class="ql-block">上帝之眼</p><p class="ql-block">祖父蔣洛泉與吳澡雪先生是同一輩的人，二人相交莫逆，時常聚在一起談書論畫。祖父對吳澡雪的文人風骨向來十分贊賞，也從他口中聽聞了不少關于龐萊臣和其他畫家的逸聞軼事。那些藏在筆墨丹青里的傳奇，那些彰顯著先輩品格的往事，至今仍在歲月中熠熠生輝。</p> <p class="ql-block">吳澡雪先生贈給祖父蔣洛泉的《天門觸破圖》，有故事，請看美篇：吳澡雪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絡</p><p class="ql-block">2 0 2 5年1 2月 2 2日，銓銓于愛蓮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