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閑著沒事,我走進儲藏室,提出木箱,打開箱蓋,又看見那把珍藏在箱底的裁縫剪刀。這把普通的裁縫剪刀,是父親的遺物,是他生前最得心應(yīng)手的裁剪工具。這把老式剪刀,已伴隨父親五十多年了。我再次拿在手里,睹物思人,腦海里瞬間又想起我的裁縫父親,憶起殘疾父親忙碌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據(jù)奶奶說,父親在十二歲那年,上山放牛割草,不慎從滑石板對面的山崖上摔下來。父親大難不死,撿回來一條命。當(dāng)時醫(yī)療條件差,傷腿痊愈后,造成父親右腿終身殘疾。從此以后,父親不能肩挑背扛,干不了重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偏僻的農(nóng)村,干不了重活,日后的生活咋辦呢?父親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毅然決然去拜師學(xué)藝,學(xué)做裁縫。那個年代,家鄉(xiāng)還沒有縫紉機,衣服全靠手工一針一線地縫紉。父親雖然右腿殘疾,但他心靈手巧,跟隨師傅勤學(xué)苦練。一年后,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父親藝成后獨自一人單干。不久,父親成為了十里八鄉(xiāng)家喻戶曉的裁縫師傅。</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為了躲避戰(zhàn)亂,為了不被“抓壯丁”,為了母親有個安穩(wěn)的家。外婆迫不得已將十五歲的母親,從縣城下嫁到家住窮鄉(xiāng)僻壤的殘疾父親。父母親結(jié)婚后,夫唱婦隨,依靠父親的裁縫手藝養(yǎng)家糊口,他們相親相愛生育了八個子女。然而,父母親命運多舛。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中,我的八個哥哥姐姐,全都夭折了,父母親痛不欲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初,父母親毅然決定攢錢在鄉(xiāng)場上買了一幢四間木房,順理成章開起了裁縫店。有了自己的裁縫店,父親就不會跛著腳去走村串寨,上門縫紉衣服。隨后幾年,我們四姐弟相繼在街上的裁縫店里出生。父母親老來得子,對我們的成長倍加關(guān)愛。同時,父親在裁縫店忙碌的身影,深刻在心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七十年代初,父親先后購買了兩臺縫紉機。自從記事起,父親精湛的裁縫手藝,以及他身殘志堅的敬業(yè)精神,使我家的裁縫店生意興隆,來店里縫紉衣服的鄉(xiāng)民常來常往。特別是冬季,家里存放的布料堆積如山。父母親為了趕制衣服,常常是夜以繼日地辛勤勞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晨,天還沒亮,父親就起床去小河邊挑水。因為清早的小河水更加清澈,父親一高一低地挑著半挑水回來,同樣的水缸,別人兩挑挑滿,父親卻要挑四次,付出雙倍的努力。接著,父親將裁縫店柜臺里外清掃干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準(zhǔn)備就緒,父親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首先,父親拿出帳本,查看急需裁剪布料的尺寸和式樣。父親把布料放在案板上,他踮著腳(因右腿殘疾,短了一截的緣故),右手拿著彩色劃粉片,左手拿著直尺,在布料上劃出點和線,然后將點和彎彎曲曲的線連接起來,呈現(xiàn)出大小不一的衣服碎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來,父親右手拿起那把老式裁縫剪刀,左手按著布料,沿著彩色劃粉的線條,鋒利的剪刀緊貼著案板,右手指快速開合,布料剪斷發(fā)出“咔嚓咔嚓”清脆的聲響。一會兒,一匹布料就變成了一塊塊碎片。父親一連串嫻熟的裁衣動作,讓我敬佩不已!他裁衣熟能生巧,不用剪樣片,裁剪的衣服,尺寸合適,剪裁匹配,穿著合身得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平日里,顧客拿布料來,交給父親縫紉衣服。父親在通常情況下是“看人裁衣”,偏胖或偏瘦的特殊人的胸圍和腰圍不一樣,父親就會依照個人體型量體裁衣。使顧客穿著得體,稱心如意,滿意而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在縫紉衣服時,很注重線條的細節(jié)。一次,母親腳踏縫紉機縫制一件中山裝。在縫制中山裝衣兜蓋時,外沿邊要踩雙排線。母親不慎走了眼神,將雙排線踩得彎彎曲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發(fā)現(xiàn)后,立即吩咐母親停止,將那個衣兜蓋用錐子一點一點地挑線拆下來。父親又重新拿剩余的布料畫一個衣兜蓋,縫合好后,再重新裝上。正是因為父親一絲不茍的敬業(yè)精神,父親名聲遠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加班加點已習(xí)以為常,夜間我家的煤油燈亮得最久。記不清是哪一年,一天晚上雞叫后,我起床夜尿。走出房門,看到裁縫店的煤油燈仍在亮著。我躡手躡腳地走近父親,看到煤油燈下,父親坐在火桶里揮舞著針線,手工縫制一件狗皮大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個年代,縫制皮大衣,縫合毛皮碎片,全靠手工一針一線地縫。父親少年學(xué)藝,經(jīng)過多年的摸爬滾打,他的手工嫻熟,十里八鄉(xiāng)聞名遐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偷偷地站在父親側(cè)面,只見父親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手工針,中指戴著頂針圈,揮動著針線,劃一個半弧形,針尖對著狗毛皮的縫線,左手捏住狗皮,用頂針圈頂住針尾,用力穿進去。隨后,從另一頭撥出針線,使兩片毛皮縫合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站在那里,沒有發(fā)出聲響,靜靜地看著父親。他時而揮動著針線;時而用針尖在腦門上蕩一下;時而用手按一下眼鏡;時而拿出草煙卷成煙卷,放在煙斗里,在煤油燈上點燃草煙,“吧嗒吧嗒”地抽幾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屋子里的煤油煙味與濃濃的草煙味混合在一起,在房間里飄來飄去,使我嗆出了聲音。父親側(cè)身一看,見我沒有穿棉襖,站在他身邊冷得發(fā)抖的樣子。他急忙放下手里的針線活,抬腿下了火桶,關(guān)切地對我說:“兒??!你起來干啥?”他邊說邊牽著我的小手,將我拉回房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兩眼注視著父親,對他說:“老嗲(方言:爸的另一種稱呼),雞都叫了,您還不休息嗎?”父親彎下腰,輕言細語地說:“你先睡吧!我快忙完了?!鄙洗埠?,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父親什么時候睡覺,我全然不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為了養(yǎng)家糊口,為了我們四姐弟健康成長,日復(fù)一日地起早貪黑,經(jīng)年累月地堅守在裁縫店。父親用殘疾的肢體,撐起我們這個家;父親用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送我們讀書,傳我們手藝,教我們怎樣為人處世。</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是一位普通的殘疾裁縫,他在平凡的職場上盡管沒有驚天動地的業(yè)績。然而,他的平凡人生,卻值得我頌揚,值得后輩敬仰!我的裁縫父親,就像一盞明燈,一直照亮我前行的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字:彭秀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圖片:手機自拍和老照片。</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音樂: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