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走進廣州番禺的余蔭山房,仿佛一腳踏進了嶺南文人的夢。三畝之地,竟藏下了一個世界的靜謐與風(fēng)雅。園外車水馬龍,園內(nèi)卻只有風(fēng)拂竹影、水響檐鈴。這座始建于清代的私家園林,不張揚,不喧嘩,只以“縮龍成寸”的巧思,把讀書、會客、賞景、歸隱的雅趣,一寸一寸織進亭臺樓閣之間。我緩步而入,心也漸漸沉了下來,像落入了一池清蓮的倒影里。</p> <p class="ql-block">園門不大,黑瓦翹檐,墻頭拼出“余蔭山房”四個彩字,金匾高懸,古樸中透著幾分書卷氣?;掖u墻面上斑駁的痕跡,像是被時光輕輕摩挲過。門前幾株綠樹低垂,陽光斜照在石板路上,影子拉得悠長。我站定片刻,仿佛聽見了百年前園主輕叩門環(huán)的聲音——不是迎客,而是邀你入夢。</p> <p class="ql-block">沿著石板路往里走,腳邊落著幾片紅花瓣,像是誰不小心遺落的胭脂。兩旁盆栽青翠,門樓兩側(cè)紅對聯(lián)隨風(fēng)輕晃,檐角懸著的銅鈴不響,卻讓人覺得有風(fēng)在耳邊低語。這園子從不張揚,連入口都藏得含蓄,可正是這份“藏而不露”,才讓人更想一探究竟。</p> <p class="ql-block">園中有一座覆頂?shù)氖瘶?,黑瓦紅欄,橫跨清流。橋下錦鯉游弋,水聲潺潺。我倚著欄桿,看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橋面,斑駁陸離,像碎金跳躍。橋的另一頭通向玲瓏水榭,八角飛檐,八面開窗。傳說從每個窗望出去,都是一幅不同的畫:或見丹桂迎旭,或見虹橋映暉。我逐一踱步,果然景隨步移,心也隨之輕盈起來。</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至瑜園,原是園主后代所建的“小姐樓”,民國初年的風(fēng)韻猶存。推門而入,天花板黑白木格,三扇彩色玻璃窗透進柔光,屋內(nèi)一架古箏靜置中央,仿佛下一秒就有琴聲流淌而出。我想象著當年小姐們在此撫琴、誦經(jīng)、賞花的光景,那是一種不疾不徐的生活節(jié)奏,像園中的水,緩緩地流,靜靜地映。</p> <p class="ql-block">若真有琴聲,大概也是這般模樣——不張揚,卻入心。這園子里的每一處設(shè)計,都透著嶺南人的智慧與克制:不求宏大,但求精巧;不事雕琢,卻處處是意。臥瓢廬里的“四季窗”,用不同顏色的玻璃映出春花秋葉;深柳堂內(nèi)的木雕屏風(fēng),藏著劉墉的墨跡與松鼠嬉戲的靈動。這些細節(jié),不是炫耀,而是私語,只說給愿意慢下來的人聽。</p> <p class="ql-block">穿過一道刻著“幽徑”的牌坊,兩旁古樹參天,石路蜿蜒,盡頭隱約可見一座小亭。幾位游人坐在亭中歇腳,有人輕聲交談,有人閉目養(yǎng)神。這“幽徑”二字,寫得極妙——不是“小徑”,不是“曲徑”,而是“幽”。唯有心靜,才走得進這條幽徑,也才看得見園中那些藏在角落的美。</p> <p class="ql-block">傍晚時分,紅燈籠一盞盞亮起,掛在雕花欄桿上,映著池水,像落了一池星子。園中人漸少,風(fēng)卻更清了。我坐在廊下,看天色由青轉(zhuǎn)紫,亭臺樓閣在暮色中漸漸模糊,唯有檐角的輪廓還清晰可見,像一筆未完成的水墨。</p>
<p class="ql-block">離開時,回望一眼,余蔭山房靜靜臥在夜色里,不聲不響,卻把一整個嶺南的溫潤與風(fēng)雅,都藏進了這三畝之地。我?guī)ё叩?,不只是照片,更是一段慢下來的時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