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從小在外婆家長大，和小舅感情很好，是親上親的發(fā)小。</p><p class="ql-block">他也沒有小舅樣，外婆也從不來關(guān)照，久而久之，就失了輩分，他也忘記自己應(yīng)該有舅舅的樣子。</p><p class="ql-block">長大后以及成家后，他仍舊不把自己長輩化，過年過節(jié)家庭聚會，總喜歡和我們第三代們擠在一桌上，我們也愿意他和我們一桌，說說笑笑，沒有顧忌。</p><p class="ql-block">小舅小時候是個話嘍子，什么事情他都要搭一角，人也聰明，無論大人小孩的事，他都要發(fā)表自己的看法和觀點(diǎn)，久而久之，舅舅們都叫他：小百，意思是百搭，這百搭里的百和白諧音，還因?yàn)樾【藦男【烷L得白，細(xì)皮嫩肉的，叫多了，他的外號就叫成了小白。</p><p class="ql-block">外婆是在她46歲那年得的這個老兒子，雖然是個多頭，但卻是十分疼愛。外公家規(guī)再重、脾氣再臭，對這個晚年所得的老兒子，非常溺愛。</p><p class="ql-block">他的寵愛方式很特別，小舅有一切飯來張口（外婆好廚藝）衣來伸手（外公把他每天要穿的衣服都放在枕邊）不干任何家務(wù)的特權(quán)，但如果違逆了外公的規(guī)矩，那掄板子的時候照樣不會手軟。</p><p class="ql-block">小舅小時很皮。經(jīng)常喜歡扳機(jī)動車的車斗玩。</p><p class="ql-block">我們樓下糧站的送米三輪卡就是他喜歡扳的。</p><p class="ql-block">送糧的三輪卡一到，馬上圍上去一群小孩，看哪個眼明手快在車子剛發(fā)動起來那一瞬扳住，隨著越來越快的車速到下一個糧站。</p><p class="ql-block">小舅經(jīng)常能扳到，他個子小動作非常敏捷，當(dāng)車子一起動掉頭時，他和隔壁的毛毛一起，就上去扳住，隨著車速調(diào)整身體，彎起腿，穩(wěn)穩(wěn)地掛在后車斗掛板上了。</p><p class="ql-block">那車開得快起來不小心扳不住，蹭著軋著也是傷胳膊斷腿的后果的，但那個時候，周邊的男孩子們基本都玩過。</p><p class="ql-block">當(dāng)然，瞞是瞞不住的，這種開心的玩法最終被外公發(fā)現(xiàn)了，那一頓暴揍，觸目驚心，打得小舅從此看見三輪卡不敢正眼瞧。</p><p class="ql-block">小舅就在這種愛的冰火兩重天的環(huán)境里“茁壯”成長。</p> <p class="ql-block">小舅先天比較弱，外婆生他時已是46歲高齡。</p><p class="ql-block">外公外婆集中營養(yǎng)他，哥哥姐姐也都非常溺愛他，我媽更是把他當(dāng)兒子一樣。</p><p class="ql-block">我媽在家排行老大，和這個最小的弟弟相差兩輪，所以我媽是把這個小猴弟當(dāng)兒子一樣待的。</p><p class="ql-block">愛太多了，有時候就會逆生長，小舅到該長個子的時候還沒有我高。</p><p class="ql-block">但一到18歲，小舅長成了一個一米七八的大個子了，聲音也變了，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如果是在路上碰見絕對認(rèn)不出來。</p><p class="ql-block">小舅和以往的形象徹底告別了，他長身玉立，相貌英俊，而且談吐非常儒雅，十八歲的文藝青年，在醫(yī)專上學(xué)，不但學(xué)習(xí)優(yōu)秀還是團(tuán)幹部，深得老師喜歡，和同學(xué)們的關(guān)係也很好，據(jù)說那時，他的初戀也在悄悄地進(jìn)行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p><p class="ql-block">美好的時光總不會太長久，特別是還處在文革後期的時候。</p><p class="ql-block">我的外公是大革命時期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的，大學(xué)畢業(yè)就去了臺灣謀生。抗戰(zhàn)勝利后從臺灣回來上海中國銀行工作。</p><p class="ql-block">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在文革時期，似乎臺灣來的人都是特務(wù)一樣，居委會隔三差五地要來調(diào)查問卷，文革中抄家那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p><p class="ql-block">所以對于我們這些年小的家族成員來說，不但目睹了長輩們的被迫害還深受株連，這種迫害除了不能正常的追求自己的理想之外，最直接的傷害就是心理創(chuàng)傷！</p><p class="ql-block">這種創(chuàng)傷造成了小舅敏感，脆弱，抑郁和不能觸碰自尊的個性。</p><p class="ql-block">小舅的初戀就是在那個年代這種心理創(chuàng)傷積集下經(jīng)歷的短暫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特嫌家庭和革命家庭、兩個截然不同家庭環(huán)境和背景出來的人相遇相愛，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果的結(jié)局。</p><p class="ql-block">無論再美好，中間的那道鴻溝始終橫在小舅面前，他無力跨越，最后選擇了放棄。</p><p class="ql-block">從小的依賴和過度的關(guān)愛，也讓他的個性中缺少了一種勇往直前拍案而起的氣概。</p><p class="ql-block">初戀的失敗，是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的。</p><p class="ql-block">后來小舅結(jié)婚了，也因了這段婚姻，小舅的人生走得可謂艱辛。</p><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間證實(shí)了這一切的時候，小舅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p><p class="ql-block">一個人要怎樣的忍耐，才會把自己弄到病入膏肓的？</p><p class="ql-block">幾十年時光如白駒過隙，小舅把自己從一個翩翩少年弄到病入膏肓的小老頭，是外因也是內(nèi)因，我在他病重期間趕去陪床，看他骨瘦如柴地躺在那里，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涌出來，怕失聲，趕緊跑到外面樓梯口哭了一場。</p><p class="ql-block">很多婚姻都事與愿違，小舅的婚姻也是如此。</p><p class="ql-block">從確診到病逝，只有短短的幾個月時間。</p><p class="ql-block">我沒有去和小舅做最后的告別，也不想看到他彌留時節(jié)的樣子，我寧愿他在我的腦海里仍舊是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一個善解人意才情出眾的儒子形象。</p><p class="ql-block">我在他住院期間陪了他一個多月，離開時我說，我回去了，就不再來了。</p><p class="ql-block">我怕我不夠堅強(qiáng)。我握住他的手，那手又涼又瘦，他的淚水流下來流下來，我更泣不成聲，這也許就是生離死別的悲慟，讓人痛不欲生。我強(qiáng)忍著淚對他說：我們遲早會再見面的，那個地方，大家都要去的。</p><p class="ql-block">他無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努力笑了笑。那笑，因?yàn)橥矗彩亲邩拥摹?lt;/p><p class="ql-block">我出了病房門，在過道里哭得不可開交。</p> <p class="ql-block">一個半月后，在冬至的第二天，小舅病逝。享年59歲。</p><p class="ql-block">小舅走了這么多年，我從未斷過對他的想念，只要回國，飛機(jī)一落地，就會想起小舅。</p><p class="ql-block">推著行李出來，我的眼睛便會習(xí)慣性地望去那個地方，那里，以前總會有小舅來接機(jī)的身影，看到我，笑著揮手，瀟灑地說：嗨，我在這里......</p><p class="ql-block">就像那些年，我坐火車回兵團(tuán)，不愿去，淚眼婆娑的，小舅送我，說：下次探親回來我還來接你！我的心里就有了溫暖和希望。</p><p class="ql-block">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真的是我的小舅，像個長輩的樣子。</p> <p class="ql-block">賈虹 筆名 蓮動漁舟</p><p class="ql-block">旅居澳大利亞華文作家</p><p class="ql-block">中國民主建國會會員</p><p class="ql-block">中國寧波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p><p class="ql-block">悉尼雨軒詩社社員</p><p class="ql-block">美篇認(rèn)證作家</p><p class="ql-block">喜馬拉雅認(rèn)證主播</p><p class="ql-block">獨(dú)立撰稿人（音影畫文獨(dú)立采編作家）</p><p class="ql-block">擅長散文 隨筆 偶爾寫詩 也寫小說 </p><p class="ql-block">業(yè)余愛好 琴棋書畫 采風(fēng)踏旅 愛小動物 </p><p class="ql-block">用聲音分享文字 用手機(jī)記錄心情</p><p class="ql-block">作品散見于國內(nèi)外各報刊雜志網(wǎng)絡(luò)平臺 </p><p class="ql-block">有文集《淚為誰落》《藏在這里只為遇見你》《往事不隨風(fēng)》</p><p class="ql-block">公眾號 白駒雅集</p><p class="ql-block">視頻號 Rainbow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