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張黑白照片里的人，穿長衫，立得筆直，眉宇間有種不容輕慢的肅穆。他不笑，也不怒，只是靜靜望著鏡頭外的遠方，仿佛在等一個答案。照片底下寫著：“乃是不曾寫出中國的最平凡?！边@話像一把刀，輕輕劃開時代的面紗。他寫的不是英雄，不是帝王，而是那些在街角巷尾、田埂碼頭沉默行走的普通人。他叫茅盾，一個用筆鋒刺破虛妄的寫作者。</p> <p class="ql-block">孔德沚（1897年-1970年），浙江桐鄉(xiāng)人，作家茅盾（沈雁冰）夫人。1918年與茅盾成婚，育有女兒沈霞、兒子沈霜。原為文盲，婚后在茅盾及其母教導下識字讀書。早年隨茅盾赴上海后，于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參與女工運動與地下工作，曾為《子夜》等作品提供素材。抗戰(zhàn)時期輾轉(zhuǎn)多地協(xié)助革命，1945年因女兒沈霞意外離世遭受重創(chuàng)。新中國成立后專職照料茅盾生活，保存《子夜》手稿等重要文獻</p><p class="ql-block">1970年病逝后，茅盾在回憶錄中深切追憶其奉獻</p><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1921年，孔德沚到上海和茅盾團聚，一邊讀書，一邊從事女工工作，在向警予、張琴秋、楊之華等人的影響下，她的進步很快，沒過幾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白色恐怖時期，孔德沚堅持為黨工作，后來還與瞿秋白夫婦、魯迅夫婦以及左翼文化人士保持著密切的往來。</p><p class="ql-block">茅盾夫人舊照</p><p class="ql-block">1936年魯迅先生逝世時，茅盾正在烏鎮(zhèn)養(yǎng)病，無法前往上海送別大先生，身處上海的孔德沚便全身心地幫助魯迅的夫人許廣平女士料理喪事。由于孔德沚很能干，治喪委員會便讓她去陪伴宋慶齡女士，宋慶齡看到孔德沚跑前跑后，有條不紊，對她十分欣賞。</p><p class="ql-block">全面抗戰(zhàn)開始后，孔德沚陪伴茅盾輾轉(zhuǎn)了大半個中國，歷盡苦難?？箲?zhàn)剛剛勝利，女兒沈霞突然在延安逝世，年僅二十四歲，這使孔德沚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失去愛女的痛苦一直縈繞在她的腦際。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孔德沚向周恩來總理請求工作，周總理讓孔德沚“照顧好茅盾同志”——這就是周總理交給孔德沚的“工作”。從那時起，孔德沚一直牢記周總理的囑托，全心全意照顧好茅盾的生活。</p><p class="ql-block">1970年孔德沚因病逝世后，茅盾時常想起相伴半個多世紀的夫人，多次和晚輩說起她的好，還在日記和回憶錄里寫下他們相濡以沫的點點滴滴，一代文學巨匠和夫人白頭偕老的往事，讓人感動不已。</p> <p class="ql-block">夜里，他走進上海商務印書館的大門，長袍下擺拂過石階，門楣上的“館書印務商”幾個字在燈下泛著微光。那不是普通的門，是通向新思想的入口。他在燈下翻稿，在紙頁間種下火種。那時的他，還不叫茅盾，但筆已鋒利，心已熾熱。</p> <p class="ql-block">屋內(nèi)圍坐的人們正討論著什么，茶煙裊裊，話語卻如刀鋒般銳利。他們談文學，也談國運；談小說結(jié)構(gòu)，也談社會變革。茅盾坐在其中，不張揚，卻自有分量。他從不把文學當作消遣，而是當作一面鏡子，照出時代的病灶。他相信，文字可以喚醒沉睡的靈魂。</p> <p class="ql-block">照片里，他與孔德讓并肩而立，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他們是戰(zhàn)友，也是同行者，在風雨如晦的年代里，一同扛起新文學的大旗。他們不唱贊歌，只寫真相。哪怕那真相令人不安，令人難堪。</p> <p class="ql-block">他是學者化的作家——這話貼切。他讀得多，想得深，寫得準。他的小說不是情緒的宣泄，而是社會的解剖圖?！蹲右埂防镔Y本家的掙扎，《春蠶》里農(nóng)民的絕望，都不是憑空捏造，而是從現(xiàn)實土壤里長出的果實。他用冷靜的筆，寫最滾燙的痛。</p> <p class="ql-block">他說起《霜葉紅似二月花》時，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那本書里有舊時代的余燼，也有新思想的微光。他寫女性的覺醒，寫家族的崩塌，寫一個時代如何在沉默中瓦解。他說：“文學若不能觸動人心，便只是裝飾?！?lt;/p> <p class="ql-block">鋼筆在紙上滑行，像犁在荒地上開溝。他寫得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這一行字。那不是為了發(fā)表，也不是為了名聲，而是為了對得起那些在黑暗中仍相信光的人。他常說：“我寫，是因為不能不寫。”</p> <p class="ql-block">“茅盾寓所”四個字刻在銹跡斑斑的金屬牌上，風霜蝕去了光澤，卻蝕不去名字背后的重量。那里曾是思想的據(jù)點，是文人匯聚的燈塔。如今門扉緊閉，可你仍能聽見屋里的低語——關(guān)于自由，關(guān)于正義，關(guān)于一個作家對國家的深情與焦慮。</p> <p class="ql-block">他站在窗格前，抬起手，像是在講解，又像是在發(fā)問。那手勢里有力量，也有疲憊。他一生都在兩條路上行走：一條是文學，一條是政治。他不愿做象牙塔里的文人，也不愿淪為權(quán)力的附庸。他在夾縫中前行，筆耕不輟，心火不熄。</p> <p class="ql-block">德沚病臥在床，他守在一旁。窗外雪花飄落，屋內(nèi)燈火昏黃。他沒有寫小說，只是輕輕翻書，偶爾抬頭看她一眼。那是他最柔軟的時刻?？杉幢阍谶@樣的靜夜里，他的心里仍裝著千萬人的悲歡。</p> <p class="ql-block">夜深了，書桌前的剪影映在墻上，臺燈亮著，像一顆不肯睡去的心。桌上攤著《動搖》和《追求》的手稿，那是他青年時代的吶喊。如今再讀，依舊滾燙。他一生追求的，從來不是安穩(wěn)，而是清醒。</p> <p class="ql-block">墻上舊照片層層疊疊，他的肖像在左側(cè)，眼神沉靜。下方寫著：“很快被點燃了?！笔堑?，他本不是烈火性子，可時代把他燒成了炬。他不愿做冷眼旁觀者，于是投身洪流，在政治與文學之間，走出一條孤獨而堅定的路。</p> <p class="ql-block">那篇題為《新文學研究者的責任與努力》的文章，字跡工整，邏輯嚴密。他說，文學研究不是考據(jù)游戲，而是要回應現(xiàn)實的叩問。第一次在中國新文學界，有人如此鄭重地提出：寫作者，必須有擔當。</p> <p class="ql-block">他坐在書桌前，背影挺直，窗外透進微光。他寫下：“我敢代表國內(nèi)有志文學的人宣言?！边@不是狂言，而是一代人的誓言。他們要用文字重建一個民族的精神家園。</p> <p class="ql-block">烏鎮(zhèn)的河水靜靜流淌，倒映著灰瓦白墻。那是他的故鄉(xiāng)，是他筆下江南的原型。他從這里出發(fā)，走向上海，走向延安，走向世界。可無論走多遠，他的心始終系在這片水鄉(xiāng)的泥土里。</p> <p class="ql-block">石橋橫跨流水，薄霧輕籠。他曾在這樣的橋上走過，也曾讓筆下人物在此相遇。他在一封信里寫道：“我給了她兩本《西行漫記》。”那是他對理想的一次傳遞，也是對未來的寄托。</p> <p class="ql-block">《虹》的封面是深色的，只有一道女性剪影，像一道光劃破黑暗。那是他寫給覺醒女性的贊歌，也是他對新中國的期盼。他相信，總有一天，人們會穿過風雨，看見那道真正的虹。</p> <p class="ql-block">兩人交換照片，神情認真。他們不只是在整理舊物，更是在續(xù)寫未完成的篇章。他說：“再合寫《虹》的后半部?！蔽膶W如此，人生亦然——有些話，需要幾代人共同說完。</p>
<p class="ql-block">他一生行過兩條路：文學是他的筆，政治是他的心。他不曾偏廢其一，也從未迷失方向。百年之后，我們回望，看見的不只是一個作家，而是一代知識分子的脊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