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了一整天的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開始是毛毛雨飄著，中午過后就密了些，去學(xué)校操場走一圈，臉上全沾著雨珠?？粗淮蟮挠?，只需一小會就能把臉頰打濕。到傍晚時，淅淅瀝瀝了，放學(xué)后撐傘步行往回走，傘沿邊，時不時滴下一兩滴雨。暮色四合，吉安大道上車真多，車來車往，行人腳步匆匆，我卻不緊不慢的，大抵是喜歡這冬雨的緣故。身在小城，下班這一刻渾身的松弛感，是不可多得的愜意。想想平日里想太多、繃太緊，反倒把束縛過成了常態(tài)。</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冬天的夜雨就這性子，透著股靜氣。就算有滴滴答答的聲響，也是零零星星的，一點(diǎn)不吵人。聽著雨聲，莫名地想起“夜深知雪重，時聞?wù)壑衤暋?，心里立馬盼著下場雪。每年冬天都盼，可如今小城的冬天，別說下雪，見著霜都算稀罕。不由得想起2024年1月22號那場雪，下得透亮，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難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本就是夜晚的天籟，素來愛倚窗聽雨。有時正刷著短視頻，耳邊滴答著雨聲讓人想起段舒適都又實在的話：洗完澡換上干凈睡衣，鋪上新床單，窗外正好下雨，下午剛發(fā)工資，明天又能休息，手機(jī)滿格電……那份自在，舒服得沒法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兩個月過得太趕了，備課、送課連軸轉(zhuǎn)，青年素養(yǎng)大賽要備賽磨課，這學(xué)期光聽課就快60節(jié)，忙完還得幫我同學(xué)命題出試卷，每天久坐，頸椎都快吃不消了。工作、家里、孩子，一樁樁壓得心里沉甸甸，走路都習(xí)慣性加快。今晚看路上行色匆匆的人，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再看看自己不茍言笑的模樣，竟有些老氣橫秋。居然有一種莫名的落寞油然而生：舊人不知我近況，新人不知我過往。近況不想擾了舊友，過往不必跟新人細(xì)講，成年人日子的常態(tài)，大抵就是心里攢一堆話，卻沒處可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聽雨聽著，又想起了下午給孩子們講課時有一嘴沒一嘴的提到了柳宗元的《江雪》和張岱的《湖心亭看雪》，于是又琢磨下雪的事，那句“孤舟蓑笠翁，獨(dú)釣寒江雪”一下子冒出來。柳宗元?dú)v經(jīng)滄桑、懷才不遇，偏不肯同流合污，那份孤高不屈，全藏在寒江獨(dú)釣里。還想起張岱《湖心亭看雪》，大雪下了三天，湖里人聲鳥聲都沒了，深夜里他偏要一個人去湖心亭看雪。這就是天地蒼茫里的特立獨(dú)行，萬籟俱寂中的遺世獨(dú)立，那份不與人同的堅守，讀著就讓人心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些隨性灑脫的人啊，那是在困境當(dāng)中依然能夠真正不拘束于自己靈魂的人。說到隨性自由，就想起魏晉那些名士，就是文學(xué)里說的魏晉風(fēng)骨紳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里有個有意思的故事：王羲之兒子王子猷住山陰，一個大雪夜，大雪后的景致很是浪漫，他飲酒賦詩，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孤獨(dú)，想起老朋友戴逵。戴逵住得不近，他立馬叫上仆人，劃小船去拜訪。船劃了一夜才到門口，可他轉(zhuǎn)身就回。仆人詫異，他坦然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就是說趁興而來，興盡就回，何必非要見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就是魏晉名士的率性，拜訪不重要，過程里的精神愉悅和自在才最難得，這不就是說過程比結(jié)果重要嘛。這般境界我自然比不了，可每次想起這故事，都覺得過程真比結(jié)果珍貴，率真做人做事，自有可愛之處。像我這般被生活磨得老氣橫秋的人，是不是缺那么一點(diǎn)隨性率真呢？人不管在任何年齡，還是得做一個可愛率性的人，比較受歡迎。就如我認(rèn)識那大爺，就是個可愛的老頭，很不錯，很受身邊人歡迎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子猷和戴奎是朋友，伯牙和鐘子期也是朋友，說到朋友，我們是不是在潛意識里都有這樣的一個意愿：終其一生都在找一個能聽你說話的人，能聽懂你說話的人。能聽你說廢話的人，這要多幸運(yùn)才能遇得上，現(xiàn)實的相遇比比皆是，但靈魂上的共鳴寥無幾。難怪子期走后，伯牙摔琴絕弦，終身不彈，只因世上再沒人配聽他的琴。知音難覓，知己難求，這份孤獨(dú)從古到今都一樣。老話說“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可不是嘛，聊不到一塊兒，何止半句，連一個字都懶得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窗外還是雨聲，只是漸小而已。其實我打心底喜歡雨夜，雨點(diǎn)敲窗的聲音，伴著暮色讓人心里格外靜，說到“雨夜”這個詞忽然讓我想起今天在課堂上要孩子們背的那首詩的《夜雨寄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很喜歡這首詩的，這首詩是晚唐李義山寫的，他客居巴蜀，在一個夜晚下雨，孤獨(dú)襲來，想起了在長安的妻子，甚是想念，于是揮毫寫下了那首詩。詩中沒有說如何的想，也沒有寫如何的念，相思之情只字不提。但讀完了這首詩油然而生的一種相思之苦，甚至無法排遣的這種郁悶難受，躍然詩里。其詩大意是：你問我回家的日子，我還沒法確定；此刻巴山夜雨綿綿，秋水都漲滿了池塘。什么時候才能和你在西窗下共剪燭花，再細(xì)細(xì)說起今晚巴山夜雨時的我·…不說相思，不言憂愁。只是說，他日你我相逢，說說今晚的巴山下雨的情形。我們就聊聊巴山下雨的今晚。其實他日相逢未必能記得住那天晚上的雨，但李商隱那天晚上在巴山的雨夜，那是滿滿心里話，濃濃的相思之苦，無處話相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世上的孤獨(dú)里總帶著遺憾，就像崔護(hù)《題都城南莊》。如是寫：“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多明媚；今年再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比嗣鎱s沒了蹤影。明明寫的都是好景致，偏偏藏著說不盡的憂傷遺憾。崔護(hù)落榜，去城南散心，邂逅一位桃花似的姑娘，來年再訪人去院空，只能題詩門上。換現(xiàn)在好歹留個聯(lián)系方式，哪會錯過，那時候沒微信沒電話，一場偶遇，轉(zhuǎn)身就是一輩子遺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隨性的寫，沒有目的，沒有中心沒有主旨，寫了冬天的雨，寫了今天上課的詩詞，寫了乘興而來……寫著寫著窗外的雨不知啥時候停了，滴滴答答的聲響沒了蹤跡。屋里傳來兒子的嚷嚷聲，他捧著《紅樓夢》，一個勁兒催我陪他共讀。罷了，就此打住，且伴稚子讀紅樓，不負(fù)冬夜冬雨好時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這里吧，就到這里，寫下文字，也算不辜負(fù)這場冬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2025.12.24冬雨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