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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與魚

石來運轉(zhuǎn)

<p class="ql-block">　井壁上爬滿了青苔，青蛙已在這方天地里蹲了好幾年。它熟悉每塊濕漉漉的石頭，知道月亮何時會把碎銀撒在水面，連偶爾掉進(jìn)井里的落葉，它都能叫出樹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外面有什么好？”它對著井口飄落的蒲公英說，“天就井口那么大，地就井底這點兒，多穩(wěn)當(dāng)。”</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直到一場暴雨漫過井沿，一條銀鱗魚順著水流滑了進(jìn)來。</p><p class="ql-block"> “你從哪兒來？”青蛙警惕地弓起后腿。這東西圓滾滾的，沒有腳，還總在水里泡著，看著就怪異。</p><p class="ql-block"> “大海。”魚擺了擺尾，水紋蕩到青蛙腳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海？”青蛙嗤笑一聲，“我知道，不就是比這井大點兒的水洼嗎？我見過最大的水洼，也就半畝地，漲水時能漫到旁邊的草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止?！濒~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星光，“大海沒有邊，站在船上望過去，天和水是連在一起的。風(fēng)大的時候，浪能有小山那么高，拍在礁石上，能把石頭打碎?！?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胡扯！”青蛙猛地跳起來，濺起一片水花，“水怎么可能比石頭厲害？天怎么可能和水連在一起？天是方的，四角各撐著一根柱子，我在井臺上看過，清清楚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魚沒反駁，只是輕輕吐出一個泡泡：“你見過船嗎？用木頭做的屋子，能在水上走，裝得下幾百個人?！?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木頭會浮，可屋子那么沉，肯定會沉制水水底里去！”青蛙跺著腳，“我試過把槐樹葉壓在石頭下，一松手就浮起來了，但你要說把屋子放水里不沉，絕對是騙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真的有?！濒~的聲音很平和，“還有珊瑚，是水里的花，紅的、粉的，比岸上的牡丹還要鮮艷，而且從來不會凋落。魚能在里面捉迷藏。還有大鯨魚，比你見過的最大的樹還粗，一張嘴能吞下一整群小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青蛙聽得不耐煩了，它覺得這條魚是故意來搗亂的。它在這里活了好幾年，見過的最大的東西就是村口的老槐樹，最高的就是井臺邊的葦草，怎么可能有比樹還粗的魚？怎么可能有不會謝的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夠了！”它憤怒地呱呱直叫，聲音尖利：“你說的都是假的！這個世界就是井口這么大，水就是井里這么深，你再編，我就用石頭砸死你！”</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魚安靜地看著它，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你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啊?！?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又是幾天的暴雨之后，井水溢出了井口。魚對青蛙說：“你看看，站在井臺上看天，天的確比井口大得多吧？”青蛙不置可否。魚又對青蛙說道：“我就要走了，要不我?guī)銓ν饷娴氖澜缛リJ闖？那里有好多你不知道的風(fēng)景呢！”青蛙愛搭不理的說：“我才不呢，到外面去闖多辛苦。我在這池子里渴了有水喝，餓了有蟲卵，舒服得很?！?lt;/p><p class="ql-block"> 魚什么也沒有說，順著水流游回了江河里。青蛙站在井臺上，看著魚消失在遠(yuǎn)處的水痕里，心里既松了口氣，又有點空落落的。</p><p class="ql-block"> 它還是每天蹲在井底，看月亮，數(shù)落葉，偶爾想起那條魚說的話，總是固執(zhí)搖搖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肯定是假的?！彼鼘ψ约赫f，“哪有那么大的世界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只是偶爾風(fēng)吹過井臺時，它會恍惚覺得，好像真的能聽到一種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聲音，像浪濤，又像什么東西在廣闊的天地間回響。但它很快會跳回池子里去，把那聲音歸結(jié)為風(fēng)聲。畢竟，在它的認(rèn)知中，世界只有井口那么寬才算正常。</p><p class="ql-block"> 2004.07.1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