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校園,我簽下第一張“借據(jù)”</p><p class="ql-block">錄取通知書抵達(dá)那天,我并未意識到,自己簽下的是一張隱形借據(jù)。借方是我尚未展開的人生,貸方是整個成人世界。而校園,就是那張泛著油墨香的羊皮紙。</p><p class="ql-block">第一筆是時間。 我借來清晨六點的圖書館座位,抵押掉賴床的權(quán)利;借來午夜走廊的燈光,利息是清晨的哈欠。課程表是分期還款計劃——用四十五分鐘為一個單位,贖回一點對世界的解釋權(quán)。最昂貴的貸款叫“嘗試”:參加從未聽過的社團、舉手回答可能錯誤的問題、向陌生的城市遞出簡歷。每個選擇都簽著復(fù)利條款,而擔(dān)保物是青春特有的、不怕輸?shù)挠職狻?lt;/p><p class="ql-block">然后是知識的借貸。 教授站在講臺,像手持信用證的古老銀行家。我們借走柏拉圖借過的火,笛卡爾抵押過的“我思”,借走那些被無數(shù)雙手翻閱得卷邊的真理。圖書館的書脊上,借閱卡的空格越來越窄——每個名字都曾是債務(wù)人。我們吞下百年前的公式、千年前的悲劇,卻要用二十一世紀(jì)的難題來償還。那些在期末考卷上匆匆寫下的答案,不過是分期支付的第一筆利息。</p><p class="ql-block">人際是更復(fù)雜的信用體系。 第一次在寢室分享家鄉(xiāng)特產(chǎn),是在建立情感賬戶的初始額度;深夜替室友帶的熱奶茶,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畢業(yè)多年后“到賬”。而爭吵后的沉默,是信用評級的下調(diào)。我們都在練習(xí)計算:付出多少真誠可以不至透支,接受多少好意還能維持尊嚴(yán)的資產(chǎn)負(fù)債表平衡。愛情像一筆風(fēng)險投資——心跳是估值,情書是招股書,而分手是殘酷的清算。</p><p class="ql-block">最隱秘的借貸發(fā)生在自己體內(nèi)。 我向明天的自己借精力,好熬過今夜的通宵;向下個月的自己借健康,兌換此刻的放縱。年輕的身體像是無限授信的信用卡,直到某天,鏡子突然寄來第一筆逾期通知:一根白發(fā),或是體檢報告上標(biāo)紅的指標(biāo)。</p><p class="ql-block">可校園教會我最精妙的,是“借來的視野”。 那些蹭來的講座、旁聽的課程、走廊里偶遇的十分鐘交談,都是無抵押的小額信貸。我借教授的眼鏡看人類學(xué),借室友的耳機聽量子力學(xué),借圖書館的窗框裁剪一片屬于我的星空。這些零散的“借款”最終復(fù)合成一個立體的世界觀——原來認(rèn)知的積累,本質(zhì)是一場謹(jǐn)慎而大膽的杠桿操作。</p><p class="ql-block">離校那天,我站在校門口回頭。梧桐葉沙沙作響,像在清點四年的流水。我?guī)е粡埳w了章的學(xué)位證書離開,那其實是份特殊的結(jié)清證明:它宣告時間、知識、人際、健康與視野的混合貸款已轉(zhuǎn)為長期投資,還款期限是一生,利率叫成長。</p><p class="ql-block">而最大的領(lǐng)悟姍姍來遲——原來所有值得的經(jīng)歷,都始于一次勇敢的“負(fù)債”。真正的成熟不是不借貸,是看清自己押上了什么,并相信還得起。</p> <p class="ql-block">債臺高筑的我,</p><p class="ql-block">不知道怎么才能償還未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