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昵稱:瀏仔</p><p class="ql-block">美篇號:83120646</p><p class="ql-block">圖片來源:網(wǎng)絡(鳴謝)</p><p class="ql-block">創(chuàng)作地址:江西</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記得，那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p><p class="ql-block"> 十一月剛過，風就開始往骨頭縫里鉆。我裹著冬裝，站在教室門口，看著操場上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影子，心里卻一點也暖不起來。</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剛走上講臺，二十出頭，自以為滿腔熱血，剛兩個月，就被現(xiàn)實磨得棱角盡失。因為，班里有個叫林舟的男生，總讓我頭疼。</p><p class="ql-block">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個子高，總愛半瞇著眼看窗外。雪落下來的第一天，他就被我抓了個正著——數(shù)學課上，他沒在聽講，而是在本子上畫雪。</p><p class="ql-block"> “林舟。”我敲了敲他的桌子，聲音冷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站起來?！?lt;/p><p class="ql-block"> 他慢吞吞地起身，手里還捏著那支黑色中性筆。本子攤開著，一頁紙上密密麻麻全是雪花，有六角的，有碎成粉末的，還有被風吹得歪歪斜斜的……角落里，寫著一行極小的字：雪落無聲，心事有痕。</p><p class="ql-block"> 我愣了一下，隨即壓下那點不合時宜的欣賞，板著臉說：“下課到辦公室來。”</p><p class="ql-block"> 他“哦”了一聲，沒有辯解，也沒有難堪，只是坐回去，繼續(xù)看窗外。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成一滴水，順著玻璃滑下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少年和這冬天的雪，有點像。</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辦公室的燈光有些昏黃。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像誰撕碎了漫天的柳絮。</p><p class="ql-block"> 林舟站在我的辦公桌前，雙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低著頭。</p><p class="ql-block"> “為什么上課不聽？”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p><p class="ql-block"> “聽不進去。”他答得干脆。</p><p class="ql-block"> “聽不進去就可以不聽？”我有點生氣，“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成績——”</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他抬起頭，眼睛看著我，目光平靜得近乎冷淡，“老師，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考上什么好大學的?！?lt;/p><p class="ql-block">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心里。我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話，全都被堵在喉嚨里。</p><p class="ql-block"> 沉默在狹小的辦公室里蔓延，只剩下墻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和窗外雪粒打在玻璃上的細碎的聲響。</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覺得有點無力。</p><p class="ql-block"> “你畫得很好。”我指著他本子上的雪，“很有天賦?！?lt;/p><p class="ql-block">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說這個。</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繼續(xù)說，“天賦不能當飯吃。你現(xiàn)在不努力，將來會后悔的?！?lt;/p><p class="ql-block"> “后悔？”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老師，你后悔過嗎？”</p><p class="ql-block"> 我被問住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我，也常常在深夜里問自己：如果當初沒有選擇當老師，現(xiàn)在會不會過得更好？</p><p class="ql-block"> “我……”我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我也有過迷茫?！?lt;/p><p class="ql-block"> “那你現(xiàn)在呢？”他追問。</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我看著向窗外的雪花，“現(xiàn)在，我還在堅持?！?lt;/p><p class="ql-block">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老師，你喜歡當老師嗎？”</p><p class="ql-block"> 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p><p class="ql-block"> “喜歡吧。”我說，“至少，我不想放棄?！?lt;/p><p class="ql-block"> 他“哦”了一聲，沒再說話。</p><p class="ql-block"> 那天的雪，一直下到很晚。走出辦公室時，校園里已經(jīng)一片潔白。路燈把雪照得泛著微黃的光，踩上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我回頭看了一眼，林舟正站在走廊盡頭，背著光，看不清表情。</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從那以后，我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他。</p><p class="ql-block"> 他的成績并不好，尤其是數(shù)學，常常在及格線邊緣徘徊。但他的語文和美術卻出奇地好。作文里，總能寫出一些讓我驚訝的句子；畫畫時，筆下的世界總是顯得安靜而細膩。</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在作文里寫道：“雪是天空寫給大地的信，只是很多人看不懂。”</p><p class="ql-block"> 我在旁邊批了一句：“那你呢？你看得懂嗎？”</p><p class="ql-block"> 下一次交作文時，他在那一行字下面，用紅筆寫了一個小小的“嗯”。</p><p class="ql-block">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叛逆，而是太清醒。他知道自己不喜歡什么，也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只是還沒找到一條路。</p><p class="ql-block"> 而我，也在他身上，看見了當年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長。每天早上，我騎著車，穿過小城的街道，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迅速消散。路邊的梧桐樹，早已落盡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晚自習后，雪又下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走出教室，看見林舟一個人站在走廊欄桿前，伸出手，接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p><p class="ql-block"> “還不回去？”我問。</p><p class="ql-block"> “等雪停?！彼f。</p><p class="ql-block"> “雪不會停的?！蔽倚α诵?，“至少，今晚不會。”</p><p class="ql-block">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老師，”他忽然說，“你陪我一會兒吧?！?lt;/p><p class="ql-block">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p><p class="ql-block"> 我們并肩站在走廊上，看著雪花在昏黃的燈光下飛舞。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雪落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老師，”他輕聲說，“我不想考大學?！?lt;/p><p class="ql-block"> 我沒有驚訝，只是問：“為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想去學畫畫?！彼f，“可是我爸媽不同意?！?lt;/p><p class="ql-block"> “他們希望你走一條更穩(wěn)妥的路?！蔽艺f。</p><p class="ql-block"> “穩(wěn)妥？”他笑了笑，“那他們有沒有考慮過我，我想要什么？”</p><p class="ql-block"> 這句話，像一根細針，輕輕扎在我心上。</p><p class="ql-block"> “你可以和他們好好談談?！蔽艺f，“你已經(jīng)長大了?！?lt;/p><p class="ql-block"> “談過了。”他垂下眼睛，“他們說，畫畫不能當飯吃。”</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那天在辦公室，我對他說的話。</p><p class="ql-block"> 原來，我們都在用自己的經(jīng)驗，去否定別人的夢想。</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緩緩說，“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了，那就真的沒機會了?！?lt;/p><p class="ql-block">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有一點亮光。</p><p class="ql-block"> “老師，”他問，“你會支持我嗎？”</p><p class="ql-block"> 我沒有立刻回答。</p><p class="ql-block"> 雪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成一滴水，順著臉頰滑下來。</p><p class="ql-block"> “我會。”我說，“但你也要答應我，無論選擇哪條路，都要全力以赴?！?lt;/p><p class="ql-block"> 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得那樣明亮。</p><p class="ql-block"> “好?！彼f。</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天，雪又下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成績出來時，林舟的數(shù)學竟然考了全班前十。語文和英語也有了明顯的進步。</p><p class="ql-block"> 我拿著成績單，心里說不出的欣慰。</p><p class="ql-block"> 放學后，他跑到辦公室，把一張畫遞給我。</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幅雪夜校園的畫。昏黃的路燈，被雪壓彎的樹枝，操場上孤零零的籃球架，還有走廊盡頭兩個并肩站著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畫的角落，寫著一行小字：那年紛紛雪落，感謝有你。</p><p class="ql-block"> “老師，”他說，“我決定了，我要去考美術學院?！?lt;/p><p class="ql-block"> “那你爸媽呢？”我問。</p><p class="ql-block"> “他們……”他撓撓頭，“還是不太同意，但也沒有以前那么反對了。”</p><p class="ql-block"> “那你呢？”我問，“你自己呢？”</p><p class="ql-block"> “我不會放棄?！彼难凵窈軋远ǎ拔乙呀?jīng)錯過很多東西了，不想再錯過這一次。”</p><p class="ql-block">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少年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上課畫畫、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孩子了。</p><p class="ql-block"> 他，長大了。</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離開了那座小城，去了另一個城市工作。</p><p class="ql-block"> 走的那天，也是一個雪天。</p><p class="ql-block"> 火車緩緩開動時，我看見站臺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手里捧著一束鮮花，在人群中格外顯眼。</p><p class="ql-block"> “老師——”他不停地朝我揮著手，“你一定要記得我啊！”</p><p class="ql-block"> 我笑著，點了點頭，眼眶卻有些濕潤。</p><p class="ql-block"> 火車越開越遠，他的身影漸漸被大雪吞沒。</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我在一本畫冊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舟。</p><p class="ql-block"> 畫冊的封面，是一幅雪夜的畫?；椟S的路燈，被雪壓彎的樹枝，操場上孤零零的籃球架，還有走廊盡頭兩個并肩站著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畫的名字，叫《那年紛紛雪落》。</p><p class="ql-block"> 畫冊的后記里，寫道：</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雪，下了很久。</p><p class="ql-block">我在雪地里，看見了自己的方向。</p><p class="ql-block">也看見了，一個永遠不會被我忘記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合上畫冊，窗外，正好飄起了雪花。</p><p class="ql-block"> 紛紛揚揚，像極了那年。</p><p class="ql-block"> 那年的雪，落在校園的操場上，落在少年的畫紙上，也落在了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 它讓我明白，有些堅持，不會被時間辜負；有些相遇，不會被歲月掩埋。</p><p class="ql-block"> 那年紛紛雪落，我們都在風雪中，學會了向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