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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湄潭歌與哭201608

文君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都說貴州是觀光大省，可我們今年暑假千里迢迢赴黔，卻不單是為了觀光：公公婆婆七十多年前，抗戰(zhàn)中與西遷的浙江大學(xué)結(jié)下過一段難解因緣。如今，兩位老人謝世多年，他們的兒女們卻終于決定，踏一回黔貴之地，尋訪父母當年足跡。所以，行程安排中，熱門的觀光景點不在其中。所去之處，在世人看來也許太“名不見經(jīng)傳”。而恰恰是這樣一些偏遠無名的小地方，卻給了我們以難以言說的心靈沖擊，也是我們自己始料所不及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此處補一段正宗兒子的文言游記及詩（加引號者是也，下同）</span></p><p class="ql-block">“貴州行雜記 2016年8月23日-9月2日</p><p class="ql-block"> 抗戰(zhàn)軍興，時外祖任浙大教授，舉家隨校西遷貴州。于貴州遵義、湄潭、永興等地留下深深足跡。父親41年考入浙大，45年畢業(yè)。母親則于43年入學(xué)，47年畢業(yè)。故余先輩與貴州有不解之緣。雙親生前對貴州念念難忘，多次重訪故地。余等緬懷雙親，遂有貴州尋蹤之旅。前往者為姐先惠、妹先林及余夫婦。老來健忘，故每日隨手以詩紀游記事記感。至于工拙，在所不計也，讀者諒之。</p><p class="ql-block">出發(fā)二首 其一</p><p class="ql-block">魂夢幾回馳貴州，湄潭遵義早神游。</p><p class="ql-block">椿萱舊跡今安在？千里尋蹤四白頭?！?lt;/p><p class="ql-block">（本人對“白頭”一語略有微辭呵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印象最深的，當數(shù)位于黔北的湄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貴州地處云貴川高原，從貴陽一路過來，所見多崇山峻嶺。山峰懸崖奇崛高拔，令人感覺氣勢宏大，雄渾壯闊?？绍囉勺窳x駛往湄潭，特別是接近湄潭縣范圍時，景色忽然為之一變。山依然青，水依然綠。青山綠水間，沿湄江兩岸，居然長著連綿的楊柳樹。高高的柳樹，柔枝低垂水面，平白地為這一方土地，添了一段江南山水的嫵媚。連日奔波的旅塵，仿佛也被這依依楊柳拂滌凈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自費旅行之人，無緣也無資格驚動地方"各路神仙"。一切食宿行程，都是自己事先在網(wǎng)上查好約訂的。唯有在湄潭，遇上一位古道熱腸的"大俠"。 "大俠"的父親，原是當年浙大附中出身，所學(xué)為"教育"，為地方的教育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幾十年。其父英其子亦雄。"大俠"本人，1977年恢復(fù)高考后是當?shù)匚ㄒ豢忌洗髮W(xué)的"秀才"。而且，此后多年里，他大學(xué)畢業(yè)重返故鄉(xiāng)、在地方勤勉為政，并升至地方官為家鄉(xiāng)建設(shè)貢獻十數(shù)載。因為"浙大校友會"的關(guān)系我們找到他。短短數(shù)小時的接觸，他不僅妥貼安排好我們的住宿，請我們美美地嘗一回"農(nóng)家樂"，而且體察我們尋訪舊地的迫切心情，趕在天黑前開自家車帶我們城里城外轉(zhuǎn)起，讓我們欣賞遠遠近近的山山水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卻說此處山水間，有個叫"水硐溝"的地方，寄托著我們特別的念想。不僅當年外公曾有長詩歌之，媽媽1990年故地重游時，也留下一闋《憶江南》： " 經(jīng)行地，水硐最清幽?！冻啾谫x》聲回峽谷，森林竹影漫山溝。 歸路雨初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回憶50年前（1940年）家住湄潭時，假日外婆攜眾姐妹來此游玩，齊聲吟誦《赤壁賦》的情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我們將此情訴之于"大俠"。他略一沉吟，決定立刻驅(qū)車前往。山間小道，崎嶇難行。雖然因為修路，我們最終沒能走到"水硐溝"前。暮色中隱隱約約遙看瀑布掛遠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span>非親非故蓋相傾，我等有緣蒙盛情。</p><p class="ql-block">接站導(dǎo)游加宴請，冰心一片玉壺清?！?lt;/p>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湄潭郊外</font></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因為離得遠，“水硐溝”只能遙遙一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span>夕訪湄潭水硐溝，沿途處處景清幽。</p><p class="ql-block">當年瀑布雖難見，遠影悄然入眼眸。”</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回城途中，“大俠”讓我們注意車窗外邊：湄潭的人，過街必守信號，走斑馬線。我們仔細一看，果然如此。大街上不見一個警察，人們行走得從容有序，一片和祥氣氛。街頭尋找飯店，走進一家，看看菜單猶豫著又退出來。店主人笑臉迎進，客人退出，亦無一絲慍色。要是在南京，恐怕什么S什么B的，劈頭蓋臉早就砸過來了。打的起步價5元（不知還有哪個城市比它更便宜），而“的哥”也都心平氣和，一點不為自己的低收入怨天尤人。聊起來，很樂意地為客人說這說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湄潭的城區(qū)不是很大。道路兩邊，都有綠樹環(huán)抱簇擁著，車來車往，自有一份小縣城的清幽。在清幽的道路上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又有驚異發(fā)現(xiàn)：縣城中心橫跨湄江的一座大橋，名曰“可楨橋”！沿“可楨橋”向前，分別是“浙大南路”、“浙大北路”！第二天參觀了“浙大西遷歷史陳列館”，我們才明白這個城市那濃厚的文化蘊涵所自何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浙大西遷紀念館”位于縣城中心部、原來的“文廟(廟)”舊址里。盤桓于“文廟”前的浙大廣場和天主教堂附近，外公曾住處的發(fā)現(xiàn)，石刻的浙大畢業(yè)生名單里父親母親名字的發(fā)現(xiàn)，不用說給我們帶來一次又一次的驚喜?？烧嬲簧钌钫鸷车?，還是走進陳列館之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石碑后面的發(fā)現(xiàn)太重要：有外祖父的名字！說他當時和其他教授在此附近住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天主堂”。當年有很多洋教士不辭辛勞深入中國偏遠地區(qū)傳教，所以留下了這些甚至和當?shù)仫L(fēng)土有所違和的西洋建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又曾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九軍團司令部舊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教堂門鎖著，手機卻可以“鉆進”一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當年曾經(jīng)信者甚眾，而今只能緊鎖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文廟(廟)”很有品位地保持著它明代建筑的原汁原味。自1990年始建“浙大西遷歷史陳列館”，后經(jīng)四次充實，成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據(jù)云是全國唯一以抗戰(zhàn)時期大學(xué)西遷為主題的專題陳列館。館里的解說員顯然受過良好的訓(xùn)練。在她聲情并茂的解說聲中，我們仿佛被帶進那硝煙彌漫、刀光劍影的日子里。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當時的浙大校長竺可楨為了在國難當頭時堅守科學(xué)教育之陣地，毅然決定率領(lǐng)師生向西遷移。從第一次遷至浙江的天目山、建德，途經(jīng)江西、廣西，到第四次到達貴州的遵義湄潭，歷時兩年多，行程五千多里。五千多里?。〈蠹一虿叫谢虺塑嚧?，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學(xué)校的設(shè)備儀器、文獻資料，有時要靠師生們肩挑手提，艱難地步步向前。頭上，不停地有日軍轟炸襲擊；地上，瘴蠻之地百毒為害。就在二遷至江西泰和，竺可楨先行去云貴選擇校址時，愛子與夫人不幸染上痢疾。等他匆匆趕回，愛子竺衡已夭折，夫人奄奄一息。拉著他的手，夫人滿心慘痛：你再不回來，怕是此生難再見面了。言畢撒手而去。心痛萬分的竺校長，流盡眼淚后，在追悼會上將積攢的1000元錢獻出，以夫人名義立獎學(xué)金：“俠魂女士（夫人名）獎學(xué)金”，并當場頒發(fā)給一位女學(xué)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誰能想到1961年-剛剛走出“三年人為災(zāi)害”魔影，竺可楨的長子竺津又慘死于南京的一個“勞動改造”農(nóng)場！痛煞人哉！）</span></p> <p class="ql-block">　“國立浙江大學(xué)”　</p><p class="ql-block">浙大西遷一路顛沛流離，歷盡艱辛。1939到達遵義湄潭，至抗戰(zhàn)結(jié)束后遷回，在這一方土地上，困難重重下堅持辦學(xué)達七年之久。我們的父親，就是慕浙大之名，與友人從湖南步行800里至貴州遵義投考浙大文學(xué)院中文系的。而母親則是隨其父（外祖父錢寶琮）親歷西遷，從浙大附中到考上浙大中文系，一直在貴州生活了七年，后隨校復(fù)員回到杭州。</p>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母親的浙大畢業(yè)照。中排左二</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找到了父母的名字！</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父親手書湄潭雜詩</font></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而說起浙大的老師們來，更是燦若星辰。除校長竺可楨是全國著名氣象學(xué)家地理學(xué)家之外，蘇步青、王淦昌、談家楨、貝時璋、盧鶴紱、陳建功，包括外祖父錢寶琮等老一輩科學(xué)家們，都是在那種艱苦卓絕的環(huán)境下，不畏艱辛，一邊教書育人，一邊在各自的研究領(lǐng)域奮發(fā)而為，多有建樹的。而后來蜚聲中外的科學(xué)家如李政道、程開甲、葉篤正等，曾是西遷時代的學(xué)生。中國兩院院士中，有52位是西遷時在此生活學(xué)習(xí)過的。有統(tǒng)計說，湄潭七年，浙大在國內(nèi)外發(fā)表的論文數(shù)超過當時任何一所中國的大學(xué)。當初竺校長去考察回來后在日記中寫道：湄潭風(fēng)景優(yōu)美，民風(fēng)淳樸，物美價廉。烽火連天的歲月里，誰說不是這個有著寬闊胸襟和仁厚情懷的湄潭，為莘莘學(xué)子與學(xué)者們，撐起了能夠安放書桌的一片天呢？</span></p>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個個都是頂尖級人物！<br>左下角……</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外祖父錢寶琮（字琢如）</font></h3>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與講解員交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有人有感：</span></p><p class="ql-block">“其一</p><p class="ql-block"> 湄潭舊址今猶在，水硐溝深亦寄情。</p><p class="ql-block">難忘西遷史料展，嚴慈外祖俱留名。</p><p class="ql-block"> 其二</p><p class="ql-block"> 文廟莊嚴有洞天，琳瑯圖片記西遷。</p><p class="ql-block">舉城支教傾全力，浙大湄潭魚水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西遷之行，歷經(jīng)磨難，其間可歌可泣可悲可喜之事太多。可為什么最終會停在了遵義湄潭呢？問了解說員，回答極簡單：在別的地方都被拒絕，只有這里愿意接受！一句話，驚心動魄！那是一個艱難的歲月。哪兒都不容易，都困難重重，都生死攸關(guān)！幾百上千的學(xué)生老師來了，要吃要住，誰有這個余裕來供養(yǎng)？可是，湄潭，為什么就有這份胸懷，這份俠肝義膽？據(jù)浙大史地系的老人回憶，他們當時常去野外，親眼看到當?shù)匕傩沼邪阉廊送馓?。詢問原因，說是餓死的！就是在如此艱難困苦中，湄潭人養(yǎng)育浙大整七年。 從八十年代起，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浙大的老人或他們的后代，來重訪這片土地。有的還訪問多次。當年勒緊自己的褲腰帶，接納養(yǎng)育了浙大學(xué)子的鄉(xiāng)親們，他們還好嗎？湄潭的山山水水，還是那么深情嫵媚美麗如舊嗎？2009年，浙大西遷70周年紀念時，歷史陳列館接待了一批來訪老校友，最長者年愈九十。第二天清晨，誰都沒有料到，老人們自發(fā)來到文廟，突然齊刷刷地跪下，蒼蒼白發(fā)的頭顱在青石板上磕了又磕。驚呆了的工作人員和新聞記者們趕緊上前想要扶起，老人們卻任由熱淚縱橫長跪不起。只有他們記得，當年只有600戶人家的湄潭人，怎么樣一下騰出250間房屋讓浙大師生們住；更加刻骨難忘的是，西遷一路五千里，衣食困難，處處立足維艱。只有到了湄潭這個小城，居然有幾十位老百姓，手捧鮮花，拿著熟雞蛋在橋頭迎接歷經(jīng)千辛萬苦的學(xué)子與老師們！這份恩情，便是涌泉相報，此生何以報得盡?。?lt;/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聽講解員敘述至此，我們的眼淚，亦如開閘之水難以自抑。走出展廳，站在文廟當中，面對高懸“萬世師表”匾額的“崇圣祠”，我們也一齊跪下。熱淚滴在腳下，心，仿佛終于回到遍尋不著的精神家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湄潭啊！諾大中華大地，值得人們永遠為你歌、為你哭的一方圣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浙大另一舊址—義泉萬壽宮</span></p><p class="ql-block">一個小小湄潭，這樣的古跡有很多。每一處，都曾承載過無數(shù)學(xué)子“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的熱望。當然還有，當年歷經(jīng)磨難站在學(xué)生前面的那一群高大的老師們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