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蕭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jié)，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h3> <h3> 這是李白的《憶秦娥》，非常喜歡最后一句——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這蒼涼沉雄的意境美，總會(huì)讓我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動(dòng)。柳永《八聲甘州》中也有類似蒼涼的句子：“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被蘇軾贊為“不減唐人高處”，就連對柳永心存偏見的王國維也贊其格調(diào)高古，不能以常調(diào)論。雖然兩首詞表達(dá)的思想意蘊(yùn)不同，但同樣帶給我藝術(shù)的震撼與無窮回味，讀來余香滿口，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h3> <h3> 且說，這首《憶秦娥》在詞史中地位非常崇高，被譽(yù)為“百代詞曲之祖”，因?yàn)樵~中有“秦娥夢斷秦樓月”之句，所以后世詞家將詞牌改名《秦樓月》?？吹竭@詞牌我是倍感親切的，因?yàn)槲蚁矚g的一出越劇也叫《秦樓月》，戲中書生呂貫與才女陳素素相識相知，就是因?yàn)橐皇淄≡~。</h3> <h3> 那首小詞雖然無法和《憶秦娥》相提并論，但寫的也很美：</h3><div><br></div><div> 香紅歇，青山一閉無年月。</div><div> 無年月，松枯柏老，同心難結(jié)。</div><div> 東君不管花如雪，消磨鶯燕憑誰說？</div><div> 憑誰說？秋煙秋雨，幾堆黃葉。<br></div> <h3> 這首詞素素題寫在真娘墓旁，書生呂貫無意中讀到，對填詞人欽慕不已，幾經(jīng)周折，一對才子佳人終成眷屬。戲劇橋段雖然不新鮮，但是唱腔養(yǎng)耳，尤其這首詞，演員是用蘇州評彈唱的，美詞佳韻，相得益彰，我非常喜歡。</h3> <h3> 再來說說《憶秦娥》。詞的上片寫閨中相思：夜半簫聲幽咽，驚醒了秦娥的春夢，醒來唯有一勾殘?jiān)滦庇炒扒啊綦m然斷了，她還沉浸夢中與良人歡會(huì)，可眼前唯有這殘?jiān)孪鄬ΑＫ恢冗^了多少這樣的孤寂月夜，只有黯然神傷，顧影自憐。年年柳綠，伊人遠(yuǎn)隔一方，苦苦的相思折磨著她，無處訴無處求，這才是“明知夢境無憑準(zhǔn)，無聊還向夢中尋”啊。</h3> <h3> 我對“秦娥夢斷秦樓月”一句玩味再三，先說“秦娥”，楊雄《方言》中提到“娥，好也，秦曰娥。”也就是說，只有秦地女子，可當(dāng)此一娥字，易地易字，就失了協(xié)調(diào)。我想起于此類似的稱謂還有越女、吳娃、燕姬等，在中國的詩詞世界中，指物各有類屬，其間字與字的搭配，有著難言的默契與隱秘規(guī)律，一旦拆散重組，美感便會(huì)消失殆盡。所以，絕對不會(huì)有詩人說出“越姬、吳娥、燕女、秦娃”這樣的“外行話”來。記得有次聽講座，上海戲劇學(xué)院的翁敏華教授曾講過這一點(diǎn)，我至今記憶猶新。</h3> <h3> 有人說，這里第二個(gè)“秦”字是毫無必要的重復(fù)，不如改為秦娥夢斷“高”樓月。感覺這樣一改就失了詞曲意蘊(yùn)，變成白開水了。試想，秦娥居秦樓，簫聲夢斷，“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夢醒時(shí)她張目追尋，唯見滿樓月色。寂寞之中忽聽怨曲，勾起她滿懷愁緒，偏偏又明月當(dāng)樓，此處疊用“秦”字，更加重了“秦樓月”的力量和秦娥幽怨的心境，這正是詩人遣詞用句的高明之處！</h3> <h3> 詞的下片轉(zhuǎn)入對歷史與現(xiàn)實(shí)的反思。清秋時(shí)節(jié)，樂游原上佳侶如云，西望咸陽古道，迎賓送客，車馬絡(luò)繹。秦娥期待驛使傳來音信，無奈自晨至昏，音塵斷絕。她煢煢孑立西風(fēng)殘照，入目只有這漢家陵闕，莽莽蒼蒼。面對此情此景，秦娥一人一時(shí)的悲怨，升華為歷史與現(xiàn)實(shí)的千秋萬古之心。良人不歸，漢陵常存，興衰榮辱，化做煙塵，只有蕭瑟西風(fēng)，如血?dú)堦?，百年千年的存在下去。反?fù)吟詠“西風(fēng)殘照，漢家陵闕”，多么闊達(dá)，多么壯美！這四十六字小令能夠獨(dú)冠詞史，成為千古絕唱，正在于此！</h3> <h3> 讀此詞，遙想一代代帝王，不管生前多么叱咤風(fēng)云，結(jié)局不過是留下土饅頭供后人憑吊，普通凡人又該如何呢？對我來說，不如珍惜當(dāng)下，且行且聽?wèi)?，嘿嘿?l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月照琴臺</h3><h3> 圖/呼蔥覓蒜</h3><h3> 2015年9月13日初稿</h3><div> 2017年2月8日修改</div>